我没敢动,四爷也没敢动。
我忽然就想到了,他应该是舞台上的那个“李志高”。刚才“排长”让他去剧院外面警戒,他去了后台,很显然,他从后台走出去了,绕了一圈,又从正门进来,结果正好把我和四爷逮了个正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手里应该端着半自动步枪,也许是真的,也许是道具。
我和四爷都在等他下一步的命令。
他并没有让我们转过身去,而是伸手夺下了我的手电筒,然后说:“我进来之后就门锁了,你们别想跑掉。”
我听不出他是哪里的口音。
接着他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看看剧”马上又补充道:“我们是游客,正好路过这个剧院,就想着进来看看剧。”
“李志高”说:“这里没有剧。”
我说:“嗯,那我们就走了。”
一个冰冷的金属物顶在了我的脖颈上,那是个很小的圆口,毫无疑问就是枪了。“李志高”说:“别动。”
我说:“我不动。”
“李志高”说:“你们怎么证明你们不是敌方的探子?”
我说:“我们真的只是路过,我们都不知道‘敌方是谁”
“李志高”说:“你不要装糊涂。两军对垒,开战在即,你俩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偷听我们的军事部署,然后说你们只是路过,我会信吗?”
我突然问:“现在是哪一年?”
“李志高”说:“1979年啊。”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我不信。”
“李志高”说:“什么叫你不信?”
四爷说:“我能转转脖子吗?都僵了。”
“李志高”说:“你们可以转过来了,慢点儿。”
我和四爷这才转过身去,门厅里一片漆黑,我们还是看不见这个“李志高”。
我只知道,1979年1月1日中美建交了,我说:“你说现在是1979年,那你说说今年都发生什么事了?”
“李志高”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现在,你们把门打开,然后走进去。”
四爷说:“我们还得出去呢。”
“李志高”说:“你们出不去了。按照我说的做,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我只好把面前的皮革门推开,舞台上的光立即透过来,我看了看这个“李志高”,他长脸,胡子碎糟糟的,应该有40多岁了,他的手上果然端着一支步枪。
我和四爷走进去,“李志高”紧紧跟在后面,喊了声:“报告!”
舞台上的人立刻朝我们看过来。
“李志高”说:“报告排长,我抓到了两个探子。”
四爷回过头去,有些抱怨地说:“我们不是探子。”
“李志高”晃了晃枪口:“少废话。”
那个“排长”终于说话了:“带过来。”
此时,我感觉又害怕又古怪, 我和四爷被逮了,对方不是留守人员,不是象鼻人,不是猩猩,不是武警,不是境外武装,而是一群“解放军”,如果他们真是解放军也算了,我可以讲明情况,解除误会,他们偏偏是40年前的“解放军”
我们顺着狭窄的通道缓缓朝下走去,走过无数空荡荡的座位,终于来到了舞台前。
舞台旁边有个小台阶,我和四爷在“李志高”的喝令下,从那个小台阶走到了舞台上。
所有人都站起来,盯住了我和四爷。
我发现,这些兵都不年轻,他们全部40多岁,这个年龄还在当兵?不合理啊。
我不了解那个年代,算了,面对现实吧。
“李志高”说:“报告排长,这两个人躲在门口偷听,行迹很可疑。”
说着,他把我的手电筒交给了这个“排长”,那是一支手动发电式手电筒,比手机还轻便,“排长”举在手上看了看,装进了口袋,然后走到我和四爷跟前,冷冷地审视着我们,没有说话。
他留着络腮胡子,看上去有点邋遢。
过了半天,他终于开口了:“你们从哪儿来?”
四爷说:“北京。”
“排长”笑了笑:“不是台北?”
四爷说:“我想去玩儿,可是通行证办不下来。”
我则静静地观察着这个“排长”,我倒要看他会演到什么时候。
他又说:“你们偷听到什么了?”
四爷说:“我们没有偷听,我们只是有两个同伴失踪了,来找找。”
“排长”说:“就是说,你们的上司总共派出了四个人?”
四爷说:“我现在没工作,也没上司。”
“排长”说:“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们偷听到什么了?”
我说:“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排长”说:“说重点。”
我说:“什么是重点?”
“排长”说:“跟军事秘密有关的。”
我想了想才说:“你们只有一个排,但敌人是两个营真的没人派我们来,我们正想离开404。”
“排长”说:“那你们躲起来做啥呀?”
就这句,我终于听出了他的口音,他说“做”是一声,“啥”也是一声,拖得长长的,后来变成“啊”,并慢慢垂下去,典型的唐山口音。我突然问:“你认识我大舅吗?”
“排长”愣了愣,我说:“他叫麦子强,他在唐山当过兵。”
“排长”没有回答我,他说:“如果你们不讲实话,我就把你们送到团部去了。”
我竟然有些期待:“团部在哪儿?”
“排长”说:“我会告诉你吗?”接着他对“李志高”说:“你把他们绑上,送到团部保卫科去,然后赶紧回来接着开会。”
很显然,团部就在404,我怀疑可能在地下。
四爷说话了:“排长,我给你看个东西。”
接着,她从背包里掏出了身份证,直接递给了“排长”,“排长”接过去,翻来翻去看了半天,满脸疑惑,如果这里真是1979年,那么身份证是1984年才有的,他当然不认识。
最后,他抬头问四爷:“这是北京公安局给你发的?”
四爷说:“当然了,正面不是印着字吗。”
“排长”又看了看身份证的反面:“有效期限从2015年到2035年?”
四爷说:“是啊。”
“排长”的表情一直很严肃:“你们背后的组织为什么要给你们伪造未来的证件?”
接着他把身份证还给了四爷。
四爷把身份证举起来,大声说:“这上面采用了很多防伪技术,怎么可能是伪造的?”
“排长”说:“就算不是伪造的,它也是无效的。”说到这里,他忽然露出了一丝阴郁的笑意:“现在时间还没到。”
四爷把身份证装进背包,又掏出一瓶水递了过去:“你看看,时间怎么还没到?”
我不想说话了,很明显,眼下已经不是1979年还是2019年的问题了,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古怪,肯定藏着更深的秘密,我只想知道,我和四爷还能不能活着离开了。
“排长”把那瓶水接过去看了看,他似乎没有生产日期的概念,问四爷:“这瓶水能证明什么?”
四爷说:“那上面有日期啊。”
“排长”这才把那瓶水举起来认真看了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好,又递给了“李志高”,李志高看了半天才说:“写的是2019年”
“排长”突然看了看我和四爷:“你们很恐怖。”
我心里说,你更恐怖好不好?
然后,“排长”对那些兵挥了挥手:“绑上,先把他们押到一楼去吧。”
又是一楼,我很好奇,一楼在哪儿?
立刻有人拿来行军带,把我和四爷的手绑上了。
四爷大声说:“你们要干什么?”
“排长”说:“嘘我们的政策是优待俘虏,但是你要是再大喊大叫,那我们就要对你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了。”
好吧,我们成了俘虏,这个角色倒是首次体验。
接着,“李志高”对我们喝了一声:“走。”
我说:“去哪儿?”
“李志高”朝幕布背后扬了扬枪口,那是后台。
我和四爷就慢慢走过去了。
“排长”又对那些兵训起话来:“从现在起,我们必须要加强警戒,去把宋德南叫过来吧。”
那些兵立刻高喊起来:“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我和四爷被押着来到了后台,后台很狭窄,而且光线昏暗,我看到了几个长条凳子,墙上还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服装,有一堆餐余垃圾,我希望看到方便面的包装或者空塑料瓶之类,却没有,我只看到了几只瓷碗,一个盘子里装着半截玉米。这就不好说了,玉米可能是1979年的,也可能是2019年的。
我看到了剧院侧面的那个角门,忽然想到,如果这些“解放军”是假的,那么,这个“李志高”的步枪很可能只是道具,也许,我应该突然撞倒他,然后带着四爷从那个角门冲出去
可是四周太暗了,我并不确定那个角门是不是锁着,万一跑不出去,舞台上那些兵会立即冲过来把我和四爷按在地上,那时候,我们就再也解释不清了,真成了“第五师第三旅第四团”派来的探子了
我回头对“李志高”说:“你知不知道冒充军人要判多少年?”
“李志高”似乎早有准备:“你知不知道冒充良民要判多少年?”
我换了个话题:“李同志,你今年多大了?”
他没有搭理我,走到前面蹲了下去,地上有个厚厚的挡板,上面镶着提手,他把它提起来,露出了一个黑糊糊的入口,然后说:“下去。”
我问他:“那是地窖?”
他说:“我让你们下去你们就下去。”
四爷朝我摇了摇头,我说:“我不下。”
“李志高”走过来,用枪托粗暴地怼了怼我:“你给我放老实点儿。”
我大声说:“你们不是优待俘虏吗?我要投诉你。”
“李志高”说:“对于你这种狡猾的敌人,我不动粗你会听话吗?”
四爷背着手走过去,探头朝下看了看,就像领导在视察噢,她的手被反捆着。
她突然问“李志高”:“我们那两个同伴是不是也被你们关在这里了?”
“李志高”说:“算你聪明。你们不要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了,你们已经被一网打尽了,赶紧进去相聚吧。”
难道,C加加和小马哥被这些人绑到40年前来了?
这时候,四爷已经朝下走了。
我凑过去看了看,入口里架着铁梯子,可以看出来,下面的空间很大,似乎有光亮。
我只好跟着她爬下去。
来到底部之后,光线昏暗,我又看到了几个长条凳子,墙上还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服装,有一堆餐余垃圾
难道地下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剧院?
“李志高”押着我们从幕布背后走出来,果然看到了舞台,台下是一排排的座位,它们都被固定在了水泥地上,足有上千个,整个观众区黑糊糊的,只有舞台上亮着明晃晃的灯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里有一股死气沉沉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