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带着叶泽归三人二话不说出了谷,谷主在后面一直喊着小壶壶,一路横穿整个玄妖谷。不认识老板娘的自然不会在意,可认识老板娘的听了就不一样了。平日里那般远远看去便心生不可亵渎之意的老板娘,现在被谷主追着喊,这种落差感实在是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就这样,谷主追着前边四人追了十来公里,然后老板娘朝后边儿大袖一挥,一阵强风阻挡住了谷主的脚步。
叶泽归三人又岂会看不明白这不过是谷主与老板娘的一场戏?
老板娘带着三人缓缓降落在一处树林中,至于谷主?他已经返回玄妖谷了。
“老板娘啊,为啥谷主要叫你小壶壶啊?”叶泽归问道。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当知道我是狐族,自然落了个狐的姓,名唤洛。那老家伙倒是一手将我带大,他有个宝贝茶壶,喊着喊着就喊顺口了,索性就把我一块喊了小壶壶了。”
此刻的老板娘已经没了之前那般恼怒,平静地说着。
好家伙,合着刚刚那般恼羞成怒的模样也是在演戏。
“狐洛前辈,我们此途凶险,你当真要跟着我们一起?”陆阳走上前来施礼道,毕竟狐洛修为高,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
“行了吧,一口一个前辈的,人都给你们叫老了,唤我狐洛即可。”狐洛一脸严肃地说着,“话说回来,你们大老远的跑去东部干啥?听说最近,东部那边闹鬼闹得可凶了。”
曾尹闻言,缩了缩头,想来也是听到闹鬼有些害怕了起来。
“不瞒前辈,我们此行是奉家命护送一样东西前往东部的神山庄,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陆阳摊了摊双手。
“神山庄?有点意思。”狐洛挑起眉毛,“你们难不成不知道神山庄的事?”
“嗯?”
“闹鬼闹得最凶的就属神山庄那片区域了,不过奇怪的是,唯独它神山庄却不受影响。别的什么名门正派都出事了,它一小小的神山庄居然能稳住,有趣。”
这些曾尹不淡定了,神山庄那片区域闹鬼闹得最凶?这一瞬间,她都感觉自己小命要交代在这一路上了。
叶泽归倒淡定得很,毕竟跟自己没啥关系,本来就是被上官秋撵出来,然后自己“随便”出来凑个热闹而已。
“拿你们那东西出来我看看。”
陆阳毫不犹豫地将一枚空间戒扔给狐洛。这空间戒与普通的戒指风格迥异,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股子邪恶的气息。
狐洛皱着眉头仔细检查着这奇怪的戒指,也没检查出啥特别的地方。
“小子,你给看看,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么?”狐洛一把丢给叶泽归。
叶泽归接过戒指后,左看右看,同样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正准备归还给陆阳的时候,异事突发,那戒指上的骷髅小头的眼中亮起两道红光,随后便在叶泽归手中剧烈的颤抖着。
狐洛见状,连忙大袖一挥,数道阵符从她空间戒中取出,朝着周围飞去,一个法阵便已形成。这阵符乃是寻常人布阵的必需之物,可以简单理解为储存着阵法的东西。不懂阵道之人便需这种媒介来布阵。
所有人都紧绷神经之时,叶泽归却觉得戒指中的气息隐隐约约有些熟悉,这种气息让自己的灵魂深处有着微弱的共鸣。
叶泽归探出神识妄图查看戒指中的物品时,戒指亮起黑光,而后将叶泽归的神识反震回去。
好家伙,这戒指还自带防御系统。
也恰在叶泽归神识被反震回去后,这戒指便再度回归到了原来那副正常模样。
虚惊一场。
“你这咋回事啊?”陆阳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刚刚戒指里外泄出来的气息属实是恐怖无比,若不是他自幼练过心境,恐怕刚刚那一丝丝微弱的气息便足矣让自己疯掉。
“我咋知道?这戒指有点邪乎,咱真要送去神山庄?”叶泽归看着手中的戒指,挠了挠头,说起来他自己也搞不清刚刚到底啥情况,随后他转头看向狐洛,妄图从她嘴里得到点什么。
狐洛瞧着三人看着自己,脸一横,冷言:“看我干啥?我要知道我早想办法解决去了。”
刚刚那一下,狐洛自己都吓得不轻。她倒能应付过来那种气息,好歹也是大乘境的妖族了,那点气息自然对她没什么影响。她是怕这玩意儿突然招出来个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到时候就棘手了。
“刚好顺道,咱先去一趟西妙寺吧,先去问问那里边的老和尚怎么说,希望那老和尚能帮忙净化一下,这么邪乎的玩意儿,我可不信能有多大的用处。我反而怕到时候送到神山庄反而会加剧那边的状况。”狐洛平静地说着,而后掐动指诀,身前便出现一只灵气化成的蓝色小鸟。狐洛朝着小鸟的头一点,那小鸟便朝着玄妖谷的方向极速飞去。
狐洛也没有继续拖下去,当下朝着西妙寺的方向一路飞去,陆阳和曾尹一同顺势而起,御风而去,留下叶泽归站在原地干瞪眼。
“你们倒是等等我啊,我一个筑基的人,咋飞啊?”叶泽归欲哭无泪,紧紧跟在身后。
将近日落时分,狐洛才缓缓从空中落下,立在眼前这座寺庙的山门前,紧随其后的是陆阳和曾尹。两个金丹境的人要说赶上大乘境的人,还真得费一番功夫,当然,狐洛也是刻意放慢了速度等他们的,不然,哪用得着日落才赶到西妙寺?
三人一同立在山门前,他们的背后却传来叶泽归几近虚脱的声音:“累死了,等我会儿。”
陆阳转头望去,正巧见到叶泽归正瘫倒在地上一步一步往上爬。叶泽归爬到三人身边后,索性往地上一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说,欺负一个筑基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叶泽归抱怨着。
“说你呢。”曾尹推了一下陆阳。
陆阳:“?”
曾尹:“看我俩干啥?我俩又不是英雄好汉,是巾帼懂不懂?”
陆阳:“?”
“行了,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诡异?”狐洛正色道。旁边三人在这插科打诨,唯独她一脸严肃地盯着这西妙寺。
西妙寺里头有个老和尚,法号葬佛。葬佛和尚精通佛法,法力高强,年轻时多外出降妖除魔,在这块区域颇有些威望。老板娘此行来西妙寺正是来找葬佛和尚的。
“阿弥陀佛,四位施主远道而来,想必是有事拜托老衲,何不进寺一叙?”苍老的声音自寺内传出,而后紧闭的大门哐当一声瞬间打开。
“卧槽,里面的是大佬!”瞧见这一幕,狐洛旁边的三人齐声惊道。
“刚刚说话的那个,是寺里的一个老和尚,法号葬佛,法力高强。起来吧,咱就是来拜访他的。”狐洛抬脚朝着寺内走去。
“啊?既然是和尚,信佛的为啥还要取个法号叫葬佛啊?这不唐突了佛祖么?”叶泽归问道。
“不知道,你自己进去问他呗。”狐洛抛下一句后便跨进了寺门。
叶泽归连忙爬起身来,跟着陆阳和曾尹二人一同进了寺里。
院子里似乎有段时间没有清理过,落叶四散,杂草丛生,还真应了狐洛的那句“诡异”。
四人穿过前殿,便看见后殿大堂里边,有一个披着袈裟的老和尚正面朝自己盘坐在蒲团之上。
狐洛走进后殿,朝着老和尚双手合十道:“见过葬佛前辈。”
身后的三人也学着狐洛,双手合十喊着见过葬佛前辈。
“施主,请。”葬佛和尚对着大堂里的蒲团,做了个请的手势。
狐洛朝着他们三人点了点头,而后盘坐在蒲团之上。
“小友可是好奇老衲为何唤葬佛?”葬佛和尚笑眯眯地看着叶泽归说道。狐洛满脸好奇,咋滴称呼自己就是施主,称呼这小子就是小友?
叶泽归点了点头。
“世间为何有佛?”
“不知。”
“因为有人在苦海中难觅彼岸,痛苦不堪,所以才有对希望的幻想,而佛也是幻想的一种表现。佛的存在便是为了解脱他们的痛苦,即为超度。”
“那前辈为何又要葬佛?这不是葬送了这种幻想吗?”陆阳插了一嘴。
“老衲唤葬佛,是想亲手葬掉这佛。当人们不再徘徊于苦海时,便是不需要佛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佛,在老衲眼中便已是入葬,只因天下大同,无人受苦,亦不需要佛,即可葬佛。”
“可前辈这套说辞,似乎并不是这种的佛法吧?”曾尹弱弱的说道。她了解过佛法,可老和尚这套说辞,却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一套。
“世间万物皆在变化,又岂能拘泥如一,墨守成规?老衲虽然信佛,却也明白众僧口中的佛不过是纸上死物。昔年有一僧人,自唤行路僧,走遍世间,亲身体会佛书上所说的八苦,方才明白什么唤作生命。行路僧一路走,一路记载,又一路向着所有的生灵学习着。他没有称呼自己是高高在上抛却红尘的得道高僧,也没有劝说过那些苦海中的人们学佛以求解脱,他说他自己是学生,是凡人的学生,是万物的学生,他说他要入凡俗。”
“而后呢?”叶泽归问道。
“而后?行路僧的做法触怒了其他僧人,于是,他便被其他人以“触犯佛戒”之由逐出佛门。他并不后悔,逐出佛门后,他依然读着佛书,依然十句话九句不离“阿弥陀佛”,依然行走在世间,直到老去后才定居下来,他这一生都是在向万物学习,在帮助世人解决苦难。同样,他一生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入佛能解决困难。”
“因为行路僧明白,书上的佛不过是死物,不过是蒙骗世人的东西。困难依旧存在,但是书上的佛却让他们眼盲,看不见自己的困难,所以他觉得‘佛’存在真正的意义应该是对希望的幻想,而不是作为解决困难的工具,对吗?”叶泽归说道。
“小友聪慧。”葬佛和尚笑着。
“见过行路僧。”叶泽归起身朝着葬佛和尚施了一礼。
叶泽归这一言瞬间惊醒了其余三人,三人齐齐朝着叶泽归望去,满脸问号。
“小友聪慧,老衲自叹弗如。”葬佛和尚依旧笑眯眯地说着。
其余三人内心:“我超,居然真的是行路僧?”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已经明白了。”叶泽归眼中逐渐清澈,“咱们可以走了。”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内心同时冒出个想法来:“葬佛和尚讲个故事,你明白个啥啊?走个屁啊!”
“小友可否帮老衲一个忙?”葬佛和尚说道。
“前辈请讲。”
“我半年前便遣散了寺里的其他僧人,让他们投奔西部的其他寺庙,独留我一人留在此处。如今十伏域大难即将降临,东部已然陷入风暴中心,只不过世人还尚且不知罢了。”
“前辈的意思是你半年前就已经发觉出不对劲,遣散僧人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葬佛和尚点了点头,果然跟聪明人说话还是顺畅些,根本不需要费太大的劲解释。
“老衲恳请小友,杀了我。”葬佛和尚那眯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两道精光从眼中射出,丝毫没有老年人的模样。
此言一出,将大厅内的三人惊得语无伦次,唯有叶泽归,没有感到意外。
“小友也感觉到了对吧?老衲相信你,拜托了。”葬佛和尚起身,朝着叶泽归鞠了一躬。
叶泽归连忙扶着葬佛和尚,有些无奈地说着:“可我连我自己是谁我都不知道。”
“老衲的时间不多了,诸多话语也无法再向小友慢慢道来。但我能感觉到,小友你的不同。自我被卷入这一场风暴后,我再没有在正常人身上有过相同的感觉,唯独小友你是个例外。你跟我们完全不同,那种感觉,就恍如你是完全适应它一般,不像我们,完全被它掌控着。”
其余三人:“???”
葬佛和尚一把推开叶泽归,而他身上的气息也逐渐开始变得狂躁起来,只见他的左眼变得漆黑无比,经脉也变成黑色在他的皮肤表面蔓延着,似乎要吞噬全身。
狐洛连忙将叶泽归拦在身后,盯着葬佛和尚。
“小友,拜托了,趁着我还能压制住这股魔性,杀了我。”葬佛和尚大喊着。
叶泽归沉默不语,他静静地站在葬佛和尚面前,身上的衣袍被葬佛和尚发出的气息吹得猎猎作响。
自己一旦动手,那就说明自己要去承担这一切,可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真的有资格去承担这样的重担吗?叶泽归怀疑着自己,手中的剑已经拔出,但却迟迟举不起来。
”小友再不动手,老衲就真压制不住了,到时候只怕周遭会生灵涂炭,哪怕为了天下百姓,动手吧。“葬佛和尚的声音再一次传入了叶泽归的耳朵里。
叶泽归看着其他三人,他们也在看着自己。
叶泽归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有看了看满头大汗苦于压制魔性的葬佛和尚。
随后,叶泽归一剑刺进葬佛和尚的胸膛,热血倾洒而出。这一剑从心脏刺出,贯穿胸膛。刚刚还气势大盛的葬佛和尚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气势,跟一位将死普通人一般,气息萎靡,奄奄一息。
叶泽归扶着葬佛和尚,将他缓缓安置在地上。
“老衲,愧对百姓,空有一身佛法,却还是入了魔。佛未入葬,身已道消,惭愧。”话音刚落,葬佛和尚的气息便彻底消散,再无生机。
谁又能想到,自己不过是前来求助,却遇上这般情况呢?就连狐洛也心情沉重,她没想到,十伏域东部的形势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这一刻,狐洛她们三人彻底明白了,先前的叶泽归到底明白了些什么东西。
葬佛和尚讲行路僧,正是想要告诉他们,他帮不了他们,这件事只能靠他们自己一步一步去走,见招拆招,化险为夷。借用行路僧的那一生,大概就是走一路学一路吧,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众人收敛了葬佛和尚的尸体后,在大堂内挖了一个大坑,将他埋在了大堂内。众人一起双手合十,朝着无碑坟鞠了一躬。
正欲出门的四人,却听到外边传来一道声音:“啧,终于找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