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东笙自那日之后,迷上了听戏。天天在小梨园搭戏台子,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一日,姨娘们在戏园子附近的灵仙园赏花。薛姨娘说:“今年这牡丹花开得特别旺盛,真是比去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田夫人说:“真可惜,老爷今天不在,不然准被吓到。”说完捂着嘴巴笑道。这时东笙过来了,说:“你们在干什么呢?”“我们在赏花,这都看不出来吗!?”姨娘们有些生气。
“东笙,你说我戴这牡丹花好看吗?”薛姨娘问道。东笙有些生气地说:“不好看。”薛姨娘一听,竟然哭了起来。越哭越惊心。真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你怎么能欺负她呢?”田夫人帮着薛姨娘说话。
“什么事情吵吵闹闹的?”前方传来一个男声,寻着声音望去,原来是白老爷。只见他穿着华丽的衣裳,双手背后,说:“你们在干什么呢?今儿个我有空,你们啼哭做什么?”
薛姨娘停止了哭泣,生怕老爷怪罪。“薛姨娘,你怎么了?”老爷问道。她大气不敢出,一个人愣愣地躲到了一边,老爷甚是不解,越发疑虑重重。
“回老爷,薛姨娘没事,许是风大,吹了眼睛,眼睛里进了沙子了。”田夫人辩解道。“哦?真是这样吗?”老爷倒是不依不饶地问道,一副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的架势。
“是东笙少爷。”旁边的丫鬟小禾说,只见她微微低着头,胆怯地说。“是东笙少爷弄哭的薛姨娘。”小禾半晌才蹦出来这几个字。东笙一听,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连忙向老爷讨打道:“爹,都是孩儿的错,要打要骂尽管来。”白老爷一听,大声呵斥道:“不长进的混账玩意!”“今儿个你弄哭了薛姨娘,明儿个你指不定干出什么破事来?!”
“来人,将他给我绑起来!”白大爷示意家丁们动手。家丁们一听,知道坏事了,畏畏缩缩地过来,拿了粗麻绳,将他一个大绑,丢到老爷跟前。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刘妈吓得不敢说话,急急地去找人叫了李翠竹过来。
“夫人,不好了,老爷绑了少爷。”过来通风报信的丫鬟说道。“什么?”李翠竹惊讶地张开嘴巴,“这可怎么是好?”“他们在哪里?少爷在哪里被绑了?”李翠竹问道。“回奶奶,就在小梨园附近的灵仙园。”她说,“我真真的看见了,就在那!”
“快陪我去!”李翠竹一声令下。“是,奶奶。”小丫鬟说。托着她的手立马赶到了灵仙园。
“我不在,谁敢动手?!”李翠竹一声呵斥道,震地家丁们一愣一愣的。大家都慌张地不敢动弹。东笙伤心极了,悲切地说:“娘,今儿个爹绑了我,就让他绑吧!”
“这怎么行,我不依!”李翠竹呵斥道。东笙在地上打滚,“哎呦哎呦”地叫起来。惹地李翠竹心疼不已。
白老爷不退让,让家丁们将他绑到了前厅。“老爷,东笙犯了什么大错,您要这么对他?”李翠竹问。
“都是平日里你娇惯坏了的。”白老爷没好气地说。“来人,上家法,将这逆子绑板凳上!”白老爷动了真格。
一堆家丁上前,将他松开,又将他绑到板凳上,说:“老爷,好了!”
“今日你要动他,先从我身上踏过!”李翠竹来了心气,死活不让白老爷碰他。
“来人,将夫人拉开!”白老爷示意家丁们过来。家丁们拖着李翠竹,将她拖了下去,出了厅堂。
“拿鞭子来!”白老爷一声令下,家丁们递上鞭子。白老爷亲自教训了东笙。“啪”一声,鞭子准准地抽在了东笙的背上,发出了瘆人的声音。一鞭接着一鞭,东笙额头上滚落大滴的汗珠子,滴答滴答的,湿了地面。
“叫你不听话!叫你犯错!”白老爷一边打一边说。“老爷,你这回就饶了他吧。”倒是薛姨娘替他求情。白老爷不管,正在气头上,打地越发用力了。
东笙忍不住大声叫唤了起来,李翠竹哭得呼天抢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拉住老爷,跪在地上,向他求饶。
白老爷见状,说:“来人,把她拉开!”于是家丁们再次将其拉开。又是一阵凄厉的挨打声,惊动了桃源居里的淑月。
“春桃,外头是什么声音?在打谁呢?”她问道,一边拿着簪子比对着。“许是府里的哪个丫鬟犯事了。”春桃说。“不会吧叫的这么凄厉。”淑月说。“不对,好像是少爷的声音。”春桃连忙说。淑月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簪子。她说:“走,我们去看看。”“是,小姐。”春桃说。
二人到了凝香堂,一看果然是少爷,吓得差点晕倒过去。
“老爷,您高抬贵手,放了少爷吧。”旁边的丫鬟恳求道,眉毛微蹙,态度诚恳。“这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丫头插手了?”白老爷怒火中烧,生气地说道。丫鬟顿时禁了声,没了声响,低着头,默默立在一边。
淑月刚想开口,她心里出嫁前母亲的话响起,说道:“女儿啊,以后嫁到白家,须谨小慎微,切莫多嘴。”她这么一想,到嘴边的话又掉回到肚子里去了。
许久,只听得屋内一声鞭响,一声叫喊声。
入夜,东笙被罚跪在祠堂,不准吃饭不准出去,整个一软禁了起来。少爷房里的丫鬟家丁们窃窃私语,嘀咕着少爷这次真是完蛋了,得罪了老爷这些的话。
祠堂内,东笙双膝跪地,嘴巴里呢喃自语。他真没想到,平日里待他如此好的爹,也会有这么火大的一天,且发的脾气还不小。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烧灼着疼,忍不住趔趄了一下,差点趴在了地面上。要是在以前丫鬟鸣凤儿肯定给他带好吃的来了,可惜鸣凤儿被遣回了老家,这次真是没人帮自己了。一想起来这些,他眼睛里一酸,一颗颗豆大的眼泪流了出来。
“少爷,少爷。”只听得屋外一声鸟叫,不像是真的鸟,倒像是人的叫声。他转过头一看只见窗户打开了一个角,一个小脑袋正准备探进来。是谁呢?他心里一琢磨一嘀咕。一只手伸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盘子,里面盛了几个肉包子。
“少爷,只能帮到这了,小姐吩咐,您快点吃,别让老爷发现了。”那个声音响起。原来是淑月房内的春桃。
东笙一听,感动得痛哭流涕。他说:“春桃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指不定怎么了。”春桃莞尔一笑,说:“都是小姐的功劳,春桃只是代劳而已。”说完,她便急冲冲地走了。
东笙扶着腰勉强起身,走到案台边上,取了包子。他拿了一个包子,往嘴里一塞,大半个下去了。他嚼了一嚼,不禁说:“真香啊!”吃了一个他又伸手取了一个,照样放进嘴里,又说了一句好香啊。
“彭彭”突然屋外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吓得他赶快将包子藏好,将嘴巴里的包子咽下去。屋门终于开了,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狠狠惩罚自己的爹和心疼自己的娘。
“东笙,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白老爷踱进屋内,问道。“老爷,东笙他知道自己错了。”李翠竹帮他回答道。“我有叫你回答吗?”白老爷发话了,一脸的不满。李翠竹怯怯地退下了。东笙起身,转过身子,无奈地说:“爹,我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就好,今日回去吧。”白老爷终于放下了僵硬的脸,说道。东笙心头一阵大喜。“小翠,快,扶着少爷。”李翠竹吩咐道。“是,夫人。”一个婢女应声道。连忙上前搀扶住少爷,回了房间。
东笙房内,他一个人卧倒在床上,露出背,只见那背上青一道,紫一道,颇为瘆人。“哎呦,怎么打成这样?”李翠竹心疼地说,一只手握着手帕轻拂过伤口。
她从一个柜子内取出一瓶药,说:“这是你舅舅给的,专治跌打损伤,功效好的很。”她又说:“来,你别动,为娘帮你敷上。”说完,她拧开了红色的布条盖子,从里面倒出一些淡黄色的膏状液体,将其轻轻地敷在伤口处。
“哎呦,轻点。”东笙嚎叫道。就这样,李翠竹给他敷好了药。只听得屋外一阵敲门声。“谁啊?”李翠竹应声道。“母亲,是我。”外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原来是淑月。
“进来吧。”李翠竹说。淑月哦了一声,踏进房门。“我来送药。”她说。她望了一眼东笙,心疼地落下了泪。她将一瓶药膏送到母亲手里,说:“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特别有效,给东笙哥抹着。”李翠竹叹了一口气,接下了药膏。
东笙头也没有回,也没有吭声。
一股小小的不满和不和渗透进这屋子里。此时无声胜有声,屋内的安静下涌动着不明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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