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
白想从噩梦中惊醒,那是一个可怕的梦,可是她只能记住那可怕的感觉,并不能记住梦境里发生了什么。
做梦这种事情是再稀松平常不过,可是白想同样的梦做了二十多年,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可是梦境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反正每次伴随着可怕醒来的感觉就是她又一次被推倒了,之后便是恐惧及不开心接踵而来。
人的好奇心是伴随着成长递减的,小时候她很想知道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或者意味着什么。可是随着她长大,她发现了身边更多有趣的人和事,那些被忘却的,且是负面的东西,她便不愿响起,更不会深究。
五点的B市很安静,大家都沉浸在香甜的梦乡。白想睡不着,索性洗漱一番让自己更加清醒。
俗话说一天之计在于晨,既然醒了便不能负了这韶华。白想蹑手蹑脚的下楼,齊博逸房间的光从掩着的不大不小的缝中溜了出来,足够她看见脚下的路。
齊博逸好像睡觉不关灯,可白想不喜欢开灯睡觉,既然天色渐亮,路过就日行一善帮他关掉吧。可是撇了一眼发现这个小盆友的被子被他蹬掉在地上。怎么做?白想童心未泯,第一反应是拍下来发微博,在线等答案。
被自己恶作剧的心态吓到,果然妈妈粉很可怕她摇头傻笑。可是也只有妈妈粉能心无旁骛的帮他盖被子,白想立马沾沾自喜。
荧幕上的齊博逸是有些不可一世的傲娇,像个拽酷的王子,可她接触的齊博逸是调皮捣蛋,会哄人会撒娇的孩子,而床上熟睡的齊博逸更像是个温软的少年,给人一种春季限定的明朗感觉,干净且温和。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比如此刻的白想,看着灯光下熟睡的齊博逸,居然忽略他柔软的头发,忽略他俊俏的脸庞,忽略他浓密的眉毛,忽略他微卷的睫毛,忽略他英挺的鼻梁,忽略他粉嫩的嘴唇,她觉得自己不像妈妈粉,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漂亮脖颈中央的喉结上。
一个大龄女青年看着熟睡男子的喉结,可想而知她的心理并不是妈妈?显而易见她有别的想法。
言情小说惯有的套路,且不说白想看过多少类似的桥段,就是她自己笔下也不知有多少的故事由此开始。她努力晃了晃脑袋,将隐约冒芽的旖旎打断,强迫自己镇定起来。可是眼睛却不听话,诚实地没舍得挪开。都说明星会有镜头感,他们知道毫无痕迹的在镜头前彰显自己的魅力,白想此刻深有体会,他吞咽的动作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吗?
清醒点!白想再次拍拍脑袋,心中暗暗嘟囔。
齊博逸悠悠地睁开眼,对于天未亮出现在自己房间的白想没有任何不满跟惊讶,只是半勾起唇角打趣道:“小白,你梦游啊?”
白想一开口愣是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一声赶紧问道:“你...醒的?”
齊博逸勉强打起精神,起身坐在了起来,顺势牵起白想的手,有些撒娇的问道:“梦游怎么还睁眼呢?”
白想怔怔地看着他,都忽略了被牵起的手,她感叹这世间万事万物的精妙,这该死的镜头感居然如此神奇。想想如果自己睡着了,别说有人看着自己,就算把她抱起来换个地方估计都不可能醒的。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齊博逸往里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躺下。虽说语言动作极其暧昧,可是他半睡颁行的眼睛让白想很难多想,直觉就是一个孩子在跟你讨好。
白想点头,又摇头,暗暗笑话自己之前的卑劣思维,伸手揉了揉他睡的略显凌乱的头发:“你继续睡吧,我清醒了睡不着。”她语气温柔,让人不忍拒绝。
齊博逸是真的睡的朦朦胧胧,要不然他也不能直接就让白想跟他一起睡。只是话出口后他已经清醒,可是这局面骑虎难下,他只好继续装作睡的迷迷糊糊,心里暗自庆幸白想反应迟缓,没发觉什么。
“小盆友,不能随便邀请别人一起睡觉知道吗?男孩子自己在外面不知道注意安全吗?”白想教训道,只是话语中依旧是散不开的温柔,并无威慑力。
齊博逸还是一幅没睡清醒的样子,撒娇道:“当然知道了,可是小白,不..姐姐又不是外人。”
白想见他满眼赤诚,心中愧疚更甚:刚才姐姐就差一点成了要吃掉你这只小白兔的大灰狼。不过这话她怎么可能说出口,桃花眼中的光忽明忽暗,最后化成无声叹息,看了看他开口道:“我出去遛弯,顺便买早餐,你自己再睡一会儿。”
齊博逸继续把玩她的手,摇头:“这刚几点,哪来得早点,还是我起来做吧。”
白想似乎特别喜欢齊博逸的头发,总是不自觉是想揉一揉,多么好的一个男孩子,可惜...她兀自笑了笑,只是缓缓落下的嘴角带着些许苦涩。
她耐心的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缓缓开口道:“我不饿,你不用麻烦的。”
突然的客气带着疏离,齊博逸心惊,再次用手攀上她的胳膊,晃了晃哄她道:“给小白做饭不麻烦,做一辈子饭都不觉得麻烦。”
白想词穷,看着他的眼微微泛酸,心也像被人用醋泡了,又酸又涨,还有不忍。
白想坚持让齊博逸睡觉,齊博逸坚持让白想陪,几番较量不分伯仲,最后白想灵感乍现:提议去看日出。
海上日出一直被列入日出中的奇迹,白想跟齊博逸迈步再沙滩上,他们并肩而行,海面平静得只能听见风的吟唱和彼此的呼吸声。
天色尚早,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一阵阵凉爽的海风迎面扑来,白想不自觉地搓了搓手。齊博逸抄起她的手便塞进自己口袋,白想下意识的挣扎,可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口袋跟他的人一样,暖暖的。
远眺,水天极处,染上一片橙红色,一会染成桔红色,一会又暗下去,暗成浅灰色。就在这片浅灰色里,慢慢烘出一个半圆形的浅红色轮光,轮光下面骨突地冒出半边鲜红鲜红的太阳,越冒越高,转眼跳出水面,于是一轮又红又大的太阳稳稳当当搁在海面上。
许久,染红了小半边天。红,还在扩散,大半边天已经微微泛红。终于,红日从海里彻底冒出,悬挂在云层之中,光彩四射,层层云海被染得橙红鲜亮,如同一团火焰在沸腾,海水也被染红了,整个天都呈红色时。红,便不再扩散,只是慢慢变浓,加深。
许是满天红云,满海金波让人感伤,也许是红日金光有些灼眼,白想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感觉到了肿胀。毫无征兆且莫名其妙的伤感让她有些局促,她略带不安的抬首盯着齊博逸清澈的眼眸:“弟弟,我想看你跳舞。”而后眼泪便如珍珠,颗颗落下。
齊博逸没有问他为什么哭,也没问她为何要看舞蹈,只是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点头,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便独自在她眼前跳了起来。
再次直视着他纯粹真实的双眼,白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自己完了。
心态崩了,山体滑坡那样崩,制作经费不足出现五毛钱特效那样崩。明明之前自己才是被撩的那个,合着最后只有自己认真了。心里五味杂陈,白想摇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继而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好撩了,再次陷入苦思。
不得不说有些人真的就是为舞台生的,比如齊博逸,比如...
有时候心动只是瞬间,那个让你体温升高,心跳骤停的瞬间,有可能只因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动作,或突如其来的笑声,他们便勾勒出变幻莫测的光影,而透过这些光影,仿佛能看到全世界。
一样的舞蹈,一样的人跳,可是看得人心境却是大变,白想想起肖筱跟她说的那句话:小白,你看这个男人就这么晃悠几下,把我魂勾走了。
这份粉丝与爱豆的感情,这份肇事司机与受害者的感情,这份姐弟情终究在某个瞬间拐向另一个路口,开始慢慢变质了。就算白想不承认,可它就是那么的横在她心里,脑子里,怎么也磨灭不掉。
再遇到喜欢的人,白想只觉得非常遗憾,早几年遇见就好了,那些热烈、欢喜、年少轻狂和桀骜不驯,连同整个世界都要送给你。可是眼前人还是来的太晚了,她已经学会了一个人送走落日,一个人等待星光,所有的热烈早已在无数个孤立无援的时刻里消耗殆尽,她承认她不再那么勇敢。
在齊博逸跳舞的时候,白想的情绪从欢喜,纠结,不甘到最后的坦然发生了极其迅速的变化,她哭过也笑过,待齊博逸跳完她终是释然了。
海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家长带着小盆友来玩耍的,有情侣来欣赏海边日出的,有老人过来遛弯的,三三两两,气氛恬静祥和。
两人相视一笑,没有更多的言语,齊博逸再次牵起白想的手,两个人漫步离开,初起的太阳将叠加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相互交融,唯美且温馨。
“齊博逸,”白想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嗯?”齊博逸一脸错愕的看着白想,牵着的手似乎更为用力。
白想有些吃痛,”啪“一下拍掉他的手:“痛,小盆友你几岁啦?要不要这么幼稚,我说你干嘛好端端牵我呢,合着就为掐我一下。”她尽量用齊博逸的思路去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齊博逸瞳孔放大,深呼吸,无力感遍布全身,缓缓道来:“谁让你又是让我跳舞,又连名带姓叫我?”
白想扶额,什么逻辑鬼才,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好不好,不过被齊博逸怼到自闭又不是头一回,她也懒得计较。端庄,稳重,大方,得体,这才是她白想,白想默默的在心中为自己洗脑。
“喝牛奶舔瓶盖 只舔瓶盖不喝奶 喝了一杯倒一杯 我有钱我任性 天苍苍野茫茫 兄弟请你帮帮忙 请把红杏拽出墙 我有钱我任性...”
通俗易懂的铃声响起的时候,白想他们已经在餐桌前早餐了。她不慌不忙的将碗中最后的半碗豆腐脑囫囵吞枣一口吞下,慢悠悠的去找电话,齊博逸拿着三明治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目光深邃。他很好奇,特别好奇白想的来电铃声到底有多少种。
“hello哈,财神爷驾到,请问有何吩咐?”白想依旧是趴在了沙发上,晃悠的脚丫子都在彰显她的好心情,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在跳舞的精灵,调皮又愉悦。
好心情总是可以被传染的,电话那头一向一丝不苟的姜祺打趣道:“白想同学,看来你心情不错啊,没想到您也有这么早期的时候。本来想雪中送炭化解一下你被吵醒的怒火,看来不用了,现在也只能是锦上添花了。”
白想直接忽略他的揶揄之词,乐呵呵的接到:“怪不得我今天早早的就被小区里的喜鹊吵醒了,原来是您老人家给我送钱了。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等你回来,我一定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姜祺扑哧一笑,可并不为所动:“若需要人鞍前马后,我也不敢用您晚夏啊,要不然您那帮粉丝知道了,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
白想完全没有被打趣的烦恼,嬉笑:“他们敢?我分分钟灭了他们给您报仇雪恨,不过到底什么好消息,你就别卖关子了。”
姜祺转而严肃,可是愉悦的声线却是掩不住的:“聂导演想继续买《寻你2》影视权。”
这个消息让白想着实惊着了,虽然圈内都知她已实锤《寻你2》完结。可毕竟还没上线,不能说第一部尝了甜头,就认定第二部也能分到一杯羹。尤其现在这个2没看,就要买影视版权,这动作够大笔的。
“你在听吗,高兴的短路了?”姜祺见没了动静,怕刚刚与她对话的白想是关系接电话,此刻又呼呼大睡,提高嗓音再次询问。
白想从深思中回神,摇头反问:“不是,他们看过了?我记得这周末上线啊,你提前发给他们的?”
事关诚信,姜祺立马否认道:“没有,还没上线的东西怎么可能外泄。他们听到信就来找我确认了一下,我开始以为他们只是有意向,没想到聂导直接拍板了。说他投资方都找好了,也联系了1的原版人马,只等你一句话他们就开始正式筹备了。”
白想竟然无言以对:“他疯了,该不会他以为我不要钱吧?”
姜祺反驳:“刚好相反,这次他出一千。”
“什么?这么大手笔,看来是真的疯了。”白想直观反应,在心里替他默哀,好好一个导演怎么说疯就疯呢,就这个小说他能出一千万,看来要不是吃饱了撑着,那绝对是脑子进水了。
姜祺忽略她的震惊,继续:“他说价格还可以跟你商量,他有要你联系方式,我没给。他说微博给你留言你也没回,前几天邮件发你更是石沉大海,所以只能跟我谈。”
白想轻蔑的笑了笑:“不给就对了,坚决不给。就得跟你谈,找我干什么,一看就是老狐狸,回头一忽悠,再给我卖了我还乐呵呵给他数钱呢。你们俩谈合适,反正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聊点聊斋呗。”
姜祺不怒反笑:“那你真是心大,就不怕我这个狐狸把你卖了?”
白想撇了撇嘴:“才不会,你舍不得。要卖当年就卖了,哪能等到现在。”
姜祺不同意她的观点,反驳道:“当年太小,卖不上价。”
白想假装生气道:“姜祺同学,你要是这样聊天的话,我可不能保证哪天一不小心把你当年暗恋我家肖筱的事情抖出去,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所谓打蛇打七寸,姜祺瞬间偃旗息鼓,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真的,你怎么考虑?你也抽空看看他给你的邮件,条件很诱人,如果价位你觉得不合适我再想办法谈谈。”
白想迟疑了一下:“价钱很合适了,可是我想再想想。”
姜祺明显有些不忿:“是因为吕菁,当年因为他......”
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距离肖筱提及他,短短数天,白想对他的记忆有模糊了许多。只是好聚好散,背后不语人是非的准则依旧还在,她不想听别人对他口诛笔伐。
白想柔声劝道:“姜祺..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都忘了吧...”
姜祺虽不死心,可是最大的受害者并不是自己,他没有立场再坚持,继续道:“你不想提就不提了,如果你要是不想让他拍我跟导演聊。”
白想纠结的并不是吕菁是否出演,跟姜祺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姜祺,跟他无关,你让我再想想,顺便等等看上线之后的风评。”
“可是...”姜祺想说的是聂导给的这个价实在合适,现在没上线签下字更安心,如果上线扑街,那也不怪她。虽然他相信白想,可是毕竟时隔多年,两部分内容的创作心境不同,观众的群体不同,还有就是现在的环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乐观,综合多方面元素谁又能保证呢。
白想知道姜祺想说什么,可是她有自己的考虑,只是有些事只能自己消化,她需要时间:“没关系的,大不了这个钱我不挣就是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还是想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白想生来就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性子也是温柔如水,可是至亲的人都知道她的执拗跟倔强,反正也是劝不动,姜祺索性不劝让她自己考虑,又多嘱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