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秋树和其他士兵才反应过来,对着他举枪便射,雷公怒自知无法避免,紧握沾血斧头,闭目等死。
“咔咔”几声闷响,他们的枪尽数哑火。原来炸.药需要防潮,便用油纸包裹。枪支却没有,之前从水里淌过时,枪内的火.药尽皆受潮,因此哑火。
雷公怒捡回一条命,心里肃杀之气不但没有因此衰减,反而更加强烈,当即踏步向前,斧忍对准池秋树的天灵盖竖劈。
“大哥,住手。”
雷公怒猛然听见幽莲的声音,愣了一下,池秋树这才慌忙退开,他平时都是依仗枪?炮欺人,此时失了此道,就不敢与雷公怒正面对抗。
几个士兵吓得跪倒,“雷大侠饶命,小的奉命行事,不是有意要残害黎家人的。”
雷公怒双眼通红,冷冷道:“我们几次三番救你们性命,你们竟然不爱惜自己性命,自相残杀,今日便饶你们不得,早知如此,救你们又有何用?”
幽莲双手合十,开口念道:“尔时,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雷公怒一怔,停斧头停在半空不动,幽莲所颂的正是佛家经典《金刚经》。
雷阵声江湖漂泊几十年,精研法术,博采佛、道两家之长,另外悟出了一套法术真理。
幽莲是她的首位弟子,自然已得其真传,此时见雷公怒心魔大盛,便开口诵经,以便化解他内心的肃杀之气。
雷公怒没读过佛经,对经文的不能完全明白。但他熟练“拜月八语”,便能大致知晓其中之意,这段大概意思是须菩提问佛:信徒们发现无上正等觉心,知道了诸多修持法门,深信佛所说的正法,淡薄了种种贪欲、嗔心和愚痴,发露了菩提心,修炼到这个时候,又应当如何安住菩提心?如何降伏修道难,度众更难的畏惧心理?”
雷公怒现在对池、黎两家人都非常不满,正处于度众难的状态,便想要听听佛如何解答这个疑问,便静心细听。
幽莲继续道:“佛告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当生如是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
这段的意思是:“善男子善女人应该发露上求佛果,下化众生的菩提心,应该起我要度一切众生的慈悲心。但又要有;没有一切众生实际被我救度的淡薄心,说白了就是救度了众生,却不居功自傲。”
这些经文深奥难懂,雷公怒也只能知其大概,但幽莲念来,不急不缓,梵音入耳,恰似菩萨临凡,慈悲之光萦绕身体,沐浴众生。让他不知不觉感受到佛俯瞰群生,度化万物的无上大智慧,心里肃杀之气渐渐化去。
“须菩提。实无有法名为菩萨。是故佛说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
雷公怒本没达到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已任的境界,更不相信任何说理教义,可听幽莲念起经文,以前的种种想法发生了改变,即生虔诚顶礼之举。
匆匆赶来的村民本欲将雷公怒杀之而后快,然见了幽莲诵经模样,如同见到慈悲菩萨,纷纷顶礼膜拜,暂时忘记了对雷公怒的仇恨。
佛教传入中国已久,上到帝王,下到百姓,无不有信仰者,此时恰逢乱世,人心惶惶,人们更是需求心灵慰藉,因此老槐树村人多数对菩萨佛祖还是存着敬仰之心的。
池聂氏走到幽莲身旁,一脸仁善,“孩子,你小小年纪就有菩萨心肠,以后造化非同小可。”
看了雷公怒一眼,又道:“切莫自甘堕落,与恶人为伍,毁了自己的善身。”
“族长,大哥不是恶人,您老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哼,这种视人命如草芥之辈,他若不是恶人,世间就没有恶人了。孩子,你还小,不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且站在一边,看老身如何除掉这作恶多端之人。大家听着,这恶魔杀了我池家三人,大家一拥而上拿他抵命。”
刚刚接受佛家慈悲洗礼的众人,听完池聂氏的话,又重新举起手中屠刀,将雷公怒围在被削去顶的山头。
雷公怒听完幽莲诵经,心中颇有感触,对这些恩将仇报的村民本已放轻怨念,但见治安队的人和一种村民将自己围住。便也举起已经放下的斧头。目里凶光缓缓扫视众人。
“老祖,您快看,好像是黎家堡的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指着已被滚落石块填平的山谷处说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山脚,果然看见凌乱的树丛中狼狈地走出来百来号人。大部分人都带得有伤,一瘸一拐往山外走。
“妈的,这些人命还真大。”一个年轻人叫骂了一句。
池聂氏非常平静,“石块巨大,威力固然惊人,可稍微聪明一点的人找低洼凹陷处便能躲开,他们没有死尽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不说话,现在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围杀雷公怒,二是追杀黎家堡的人。他们都在等待池聂氏的命令。
山峰寂静,只有尚未完全散开的火.药味夹着血腥气萦绕。
“祖宗遗训,屠尽黎家人,是咋们池家世代使命,这是旧仇,姓雷的魔头杀了咋们池家人,这是新恨。新恨易解,旧恨难报。池尚喜他们已在前方挖好陷阱,哼,黎家的人逃过这一劫,且看能不能逃过下一劫。走,随老身前去,这次务必将黎家人斩杀干净。”
雷公怒心里暗自吃惊,原来黎、池两家各有算计,黎家人在山谷上埋伏,池家人在半路挖陷阱。两家祖上不知因何结仇,几辈人爆发了不少冲突,今日因为争夺黄金,又爆发了你死我活的斗争。佛说世人皆苦,以前雷公怒不能理解,花花世界,文明之乡,何来苦处?此时方才明白,这苦是求不得苦,怨憎会苦。
幽莲也看出了他们的苦楚,闭目祈祷,口中轻颂:“贪心勿尽,欲望皆空,恶趣业因,弃之从善。”
池聂氏不再理会幽莲念的什么,发一声喊,带着村民往山下冲去。
“小妹,走吧,他们执念太深,一时半会儿恐怕难度。”
幽莲摇头,“大哥,我不是在度他们,我是在度我自己。”
“这……,”雷公怒听得一头雾水,茫然的看着幽莲。
幽莲无奈摇头,“走吧,大哥,无论如何咋们都得将这场灾祸化解。”
“这两家人执念太深,只怕不会遂意。”
“咋们尽力而为。”
池家人的陷阱挖在一个叫放马坪的地方,大概是众人都进入山谷后,池聂氏暗中吩咐人在这里布置的。
两人赶到时,黎家堡的大部分人已经陷落,只剩黎长空和十余个年轻人,以及二十几个士兵站在陷阱对面。
陷阱沿路挖掘,深三丈,阔八尺,井底插着削尖的木桩。陷落之人有被贯穿胸膛的,有被贯穿脑袋的,一时不得断气,发出痛苦的呻.吟,鲜血洒满了坑底泥土,端地惨不忍睹。
幽莲见罢,眼中含泪,不忍再看,远远避开诵经。
民兵队长黎健全也掉落陷阱,被尖木刺穿了大腿,正在痛苦叫骂。
黎长空只恨得咬牙切齿,“聂峥,你可真够毒的,此次我黎家青壮年死伤殆尽,算是彻底栽在你池家手里了。”
池聂氏面无表情,“你们伏击我们在先,休怪老身无情。”看了看站在与黎家人站在一起的雷公怒和幽莲,道:“幽莲,你们要反叛老身,与敌人为伍吗?”
幽莲道:“不瞒诸位说,我拜月门法术得以你们的先祖之师吴存将军,幽莲感激祖先恩情,一心想着做个和事佬,不料拼尽全力,仍将事情弄到了这个地步,幽莲心中惭愧,已无颜归属任何一方。”
池秋树闻言从士兵手中拿过搜集起来的两麻袋黄金,放到两家之间的空地上,冲雷公怒抱拳,“雷小哥,之前为顾全大局,多有得罪。这些黄金于情于理都该您门师兄妹所得,请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务必笑纳。”
池家现在大占上风,在他们眼里黎家堡的人已不足为虑,他们枪?支失效,所惧不过雷公怒和幽莲而已。池秋树此举收买之心再明白不过。
雷公怒黯然道:“我师妹二人修行,旨在救世渡人,黄金对我们来说无用,我们所愿仅仅是让你两家罢手言和,此番相斗,伤亡不少,再斗下去未免两败俱伤,让你两家先祖心寒。”
池秋树未答,一边的黎长空道:“雷真人,你不必再说,黎、池两家不共戴天,老朽就算拼到最后一人,也得和姓池的血战到底。”
坑底的黎健有大声道:“不错,他奶奶的,大荒西山是我两家共有,凭什么让他向家独吞,老子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杀光池家孽种。雷真人,他们分黄金给你是假,收买你是真,姓聂的老奸巨猾,你老可别上当了。”
池秋树呵呵冷笑,“死到临头了,还敢口出狂言。幽莲、雷公怒,本队长可是给足了你们面子,若是再不过来,可别怪本队长不记恩情了,大家准备。”
治安队的人和一众青年村民听他下令,纷纷举起手中镰刀、锄头等武.器。
黎家剩余的人也不甘示弱,快速站出来挡在黎长空和前面,但他们人已折损大半,气势上先自弱了。
幽莲分开身前几人,往两堆人之间一站,取出几丝贴着黄符的细线,在陷井上搭了坐符桥,口中念着咒语一步一步的走到细线上,冲两方人拱手道:“各位,幽莲不才,今日定要做个和事老,那一边不服在下调解,要动手的,就先过了幽莲这一关。”
池聂氏盯着幽莲,一言不发,面部似乎能拧出水来。
池家年轻一代人早就按奈不住,举着兵器,大声叫喊,朝黎家残余人冲过去。冲到陷阱边缘时却纷纷跃起。
“砰,砰……”
一阵闷响之后,率先冲到陷阱上方的人似乎撞到了一堵墙,纷纷跌了回去,摔在地上,后面涌上的人踩到前面跌倒的人,刹那间叫骂声、叫痛声响起。整个放马坪上乱成一团。很显然这些年轻人并不能冲过幽莲所布阵法。
池秋树高呼着喊了几嗓子,总算将混乱制止,喝退年轻人,又对治安队的人喊道:“弟兄们,把剩下的炸?药统统搬过来。”
黎家堡的人见到成堆的炸?药,脸色大变,首先朝池家开了枪,幽莲身在阵前,正是子.弹最密集的地带。雷公怒脸色大变,高喊道:“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样打,会伤到我小妹的。”
话音一落,迅速出手,拳脚翻飞,放到了几个举枪之人。因为受了幽莲的慈悲洗礼,雷公怒便没下杀手。
但黎家堡剩下三十来人,举枪的少说也有十来个,来不及放倒的人已经开了枪,子弹嗖嗖地从幽莲身旁飞过。陷阱对面几个抱着炸?药包的士兵中弹倒地。子弹似乎长了眼睛,自动避开了幽莲的身体。
见幽莲安然无恙,雷公怒稍微放心,继续拳打脚踢,挨个放倒士兵。
那边池家的人也彻底怒了,点燃了炸.药包引线。
炸?药包如漫天花雨,从陷阱上空飞来。黎家堡的人吓得大叫,飞也似的往前逃命。
幽莲首当其冲,想要逃走已经不及,雷公怒不再犹豫,飞身而上,挡在幽莲跟前。
村民奔出去几十米远,仍不闻爆?炸声,便驻足回头观看,只见所有的炸.药包都停留在幽莲和雷公怒上方,仿佛被空气凝固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仍旧不见动静,黎家堡的人挂念陷阱边缘的黄金,又开始往回跑。雷公怒急得大叫:“大家别过来啊,危险。” 但黎家人哪里肯听,依旧蜂涌向前。
只见幽莲快速的念着咒语,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显然为了不让炸?药包爆.炸,她已出全力抵挡。
池家的人似乎也没看见幽莲爷的处境,纷纷奔向两袋子黄金。
这时只听空地旁的树丛中传来一声冷笑,接着白光一闪,一只巨大的白鼠窜了出来。村民们一愣,停下脚步。那白鼠来到陷阱边,张开大口,叼着两袋黄金往树丛中跑去。
黎、向两家为了这些黄金,死伤了不少人,岂肯善罢甘休,发一声喊,不约而同的往白鼠消失的地方追去。
雷公怒却认得这只白鼠是月影仙子,也不忙追去查看究竟。只望着幽莲,“小妹,你怎么样了?”
幽莲忙道:“我要引爆炸?药包,你走远些。”
“我走了,你怎么办?”
“别废话了,我支持不住啦!”雷公怒道:“我不走,要死咋们也死在一起。”刚刚说完,耳边就传来阵阵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