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分钟,三个女人一台戏并未唱起,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台子才搭起来。
只是这戏,唱的不尽如人意。有人伤着心,有人势要将伤口一寸寸抚平,有人掀了台子……
沈美兰:“怎么今天你们全吃熟的啦?!”
“中国人自是喜欢吃熟食的,母亲。”
沈美兰听于景恩叫她母亲,而不是妈妈,便知道儿子接下来有话要说,是严肃的话。
对面两人的目光落在于景恩身上,而李米然则是微微低头,她害怕从于景恩的口中听到更触耳伤怀的事情。
三天前,于景恩对她突然提前婚期未有过阻拦,当时当着于家众人的面,淡淡地说了句“仓促了些”,便没再发表任何意见,这并不算是什么拦阻的话,在大家听来,只是一位哥哥对妹妹提前婚期的担忧罢了。
今天,他突然出现,与往日很不一样,他的眼里似乎只有这个妹妹,而完全忽视对面的母亲和妻子。
只听他淡淡开口。
“2014年,我独自前往美国LA,吃什么都不惯。刚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还觉得不够真实,就像做梦一般。很多人说美国梦,去那里便是寻梦。无论对艺人、工人、商人,抑或是我这样的科研人员而言,那里就是梦,并不真切。好莱坞的大标立在山头,我去看过一次,仅仅是路过而已,我觉得不如每次回家,在高速路口看到的‘南城欢迎您’来得亲切……家乡味中国味,早已深入骨血。”
“孩子。”沈美兰轻唤,她不想自己的儿子从那么骄傲,变得如此煽情,那不是天之骄子该有的气度。
于景恩说话的时候,将席间的温度拉到了最低,每个人都感到极其不适,本应热闹的聚餐,因为他的一席话,变成了听证会一般。
“母亲,听我说完。”
他喝了一口水,慢慢抿下去,在吞入肚腹的时刻,看向左侧,眼神里是不着痕迹的眷恋。
李米然垂着头看餐盘,那里有十条金色花边,三十片蓝色花瓣,四十五点粉色小圈……数的如此仔细,不过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余光偏偏瞥见男人侧过来的脸,男人的呼吸在她耳边一尺的地方微颤,其实所谓的转移,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将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四个骨节突兀绷出。此刻,如果有人握她的手,那人手里握着的将不是滑腻,而是刀锋。
有时候,再钝的,如骨节,只要够狠,也会成为利器。
她在防御,使成利器。
所幸,并没有手伸过来。
“我去之前,有人对我说那里将会是噩梦,我当时不信,可是等我某日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真的是一场噩梦,一片狼藉。那是四个多月前,我从不知名的酒店醒来……”
“老公……”王希云惊叫一声,她的情绪被拉至悬崖,悬于一线,将于景恩的话打断,“我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去透下气。”
面色惨白的王希云,当真吓到了沈美兰,“呀,脸色是不好看,景恩,出来吃饭是开心的,你讲这些不快的事情做什么?”
“母亲,现在不讲,我怕来不及。”无动于衷的表态,激怒了对面的母亲。
“要讲回家讲,希云不舒服,你做丈夫的哪能这般不顾?”
王希云脸色又白了几分,她不是装的,是真的从嘴唇开始的发白,不论是心里不舒服,还是身体不舒服,这样的白都是真实的,参不了假。
于景恩双掌撑在桌面上,并未要起来的意思,他不过是深吸了一口气,面对母亲的质问,无动于衷。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嫂嫂不舒服,哥陪她去吧!吃饭是来寻开心的,没人想听那些呢。”
李米然终于抬头,看向于景恩,他脸色发青,在听到她要赶他去陪王希云的时候,又黑了几分。
他那样的眼神,李米然第一次见,是那样的彷徨、不安。
李米然调笑,“哎呀……真是的,哥要真想讲,回去我借给你我的兔宝宝,你对他吐什么槽,她都会听的。你不痛快,还可以揪她的耳朵,吼她,她依旧会露着兔牙对你傻乐呢!”她一个人傻傻笑着,想把尴尬化解开去。
突然之间,于景恩不知如何正视她,难道她听不出来他要说的是什么?此时装什么愚钝?
“米然,这些话是要对你讲的,我要告诉你,我在美国发生了什么,为何要结婚……”
戏台之上,不按剧本走向,男主对女配激烈陈词,岂会有人容忍他继续,必将顺利不得。
四个人的心跳不协调地跳动,在这平静的饭桌之上,凑起杂乱诡异的音调。
有人慌而快,有人沉而抑,有人平而郁……
“老公,我怀孕了……现在很不舒服……”
这声音来自王希云,一句“怀孕”,必将杀敌万千,吓出对手一身冷汗。
可真正吓出一身冷汗的不是别人,是沈美兰。
“啊……怎么不早说,这……这……还是上医院。”沈美兰小心扶起王希云,将最真心的关切聚焦到她身上,于景恩说了什么,要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而对面的一男一女,均是吃惊的表情,只是男子的吃惊夹着挫败,而女子的吃惊满是怨悔。
“哥,你快去,陪嫂子去,我不想出人命。”
李米然呐喊出声的话语里,是裂开嘴的嘶哑之气,她手骨隆起的防卫刀锋,没有伤到别人,恰恰伤了自己,一刀刀利器直锤心口。
有些时候,痛,并不需要见血,一样将你的心拖入阴曹地府,痛痛鞭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