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五天前的早上一样,安泉第二次没有起来晨练。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和五天前晚上发生的事都好像是昨天晚上做过的梦。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开始和结局连接在了一起。梦圆了,真实的经历也让人觉得假。
安泉闭上沉重的眼皮,想着能证明那五天是真实的人和事儿:“我跟谢班长说过,我们还喝了酒,如果他记得这件事儿他就可以证明;肖燕这几天跟我在一起,一会儿上班如果她在就可以证明;张灿因为我跟安澜好了生我气,如果她还生气就可以证明……”
安泉还想起他跟安澜聊过的话,可他没有勇气打开聊天记录。
心痛,安泉感觉心在阵痛,原来不用小刀攮心真的也会痛,原来心痛是这样的感觉——像在做梦,一把无形的刀直插心脏,一刀一刀的刺,没有血,却有真实的痛感。
安泉打开手机,翻看昨天晚上的聊天记录,每一个字看上去都很痛——不用找他们证实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谈了一场五天的恋爱——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恋爱。
闹铃响了,安泉强忍着痛依旧叫安澜起床。
安泉假装忘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希望安澜也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安泉以为安澜不会接电话。安澜接起了电话。
安澜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安泉也没有。
安泉没有吃早餐,叫完安澜起床后又趴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穿衣服。
安泉没有收地上的被褥,他觉得这样摊着也没什么不好。
安泉慢悠悠的骑着车,想着事儿:“无论如何,安澜不会不理安泉;她心思那么重,这样的结果她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也许是我作为一个男生没有主动表白,安澜觉得我不会珍惜才提出的分手。
安澜很理智,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考虑了很长时间,我们应该是不会再在一起了。我应该追求她一次,追求到她对我的反感超过自责,以后的将来她不会想起这件事儿而愧疚。
这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也许我们的缘分尽了。我已经完成了在她人生中的角色任务,我会在合适的时候退出她的记忆。
我会让她忘记我的好,让她讨厌到不会想起我。
我会记住这段美好的时光。
未来的你,惟愿岁月静好。”
快递站门前,两辆车车头对车头横放着,中间站着两个女生四目相对,快递站员工静静的围着看。
安泉刚到就被这一幕震惊了。
两个女生像武侠剧里的大侠一样对峙,围看的没人敢发声,安泉也不敢。
该干活了,同事戳了一下安泉:“你赶紧解围呀,大家还得干活儿呢,她俩这要到什么时候?”
安泉问:“她俩这样多长时间了?”
同事:“起码十分钟。”
安泉咽了一口气,像喝了一口水。
安泉轻轻走上前,看看张灿,又看看肖燕,先说谁都好像不对,转身回快递站了。
安泉出来了,推着车子走到张灿、肖燕二人跟前:“我请假了,今天不上班,走吧,咱们找个地方聊。”
安泉带两人来到一个早餐摊子上,叫了三分豆浆油条。
安泉脸色不好,不想多说话:“都没吃了吧?吃吧。有什么想说的,在这儿说,以后不许你们俩再去快递站。”
安泉吃着喝着,不看她们,等她们说话。
张灿不说话,吃起来。肖燕想问问张灿怎么又来了,看安泉脸色不好不敢说话,也吃起来。
三人都不说话。
安泉吃完后:“以后你们俩都不准来找我了,吃完饭该干嘛干嘛去。”
安泉走了,谁都没理。
肖燕自言自语:“他今天怎么了?”
张灿似乎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并不好奇,对肖燕说:“糖哥哥说以后不准再去快递站了,记住了。”然后拿着包走了。
安泉骑着车在路上走走停停,他不想想事情,可脑子里满满的,他感觉要炸了。
安泉来到公园,一个人坐在放仙人球的地方发呆。
“你们培训的地址给我发下吧。”安泉给安澜打电话,语气像对一个陌生人。
安澜声音很小:“我正在开会呢,要我这儿的地址干嘛呀?”
安泉:“我买了个东西,给你寄过去。”
安澜:“不用了。”
安泉还没给安澜买过东西。追女生大概都是要买点礼物的。
安泉听到这句话心里抽了一下,他能够感觉到安澜是在拒绝,声音颤颤的说:“已经买了……”
安澜:“那好吧,待会儿给你发过去。先这样啊,我们开会呢。”
“为什么前几天给安澜打电话发信息都能接到呢?恐怕以后她都会很忙的吧。”安泉想着,心里很难受。
高铁上,安泉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听着他原来常听的音乐,眼睛注视着窗外飞速略过的风景,身旁坐着的漂亮清秀的姑娘对他没有一点吸引力。
旅行的感觉,安泉每次长途坐车都会有旅行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流浪的感觉很好。
很少发表动态的安泉发了一条朋友圈:我喜欢旅行,旅行的人有好多故事,我希望讲给心爱的人好多我的故事。
旅行断不是旅游——旅行的人走在江湖,行在路上;旅游的人,走过这里,到过哪里;旅行是为了得知,旅游是为了忘却。
我愿意拍照,不是真的拍照,而是刻在脑海里。我认识的人,给你来一下,眼皮子上下一合,待我翻开这页记忆,讲给你,我爱的人。
到站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
安泉以前喜欢到没去过的地方看看那里人们的生活,自从当兵后便很少有机会出去走走。若不是为了安澜,以他现在的心情,如果真的是为了散心而出来,那应该是一处深山里,绝不会是任何一座陌生的城市。
安泉打了一辆车前往安澜发给他的地点。
地址是一家酒店,安泉只能找到前台,他通过前台知道了安澜培训所在的会议室。
安泉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精心整理了整理仪容,去会议室门口等安澜出来。
会议室门打开,培训结束了,参加培训的人往外走。
安泉的心情是忐忑的,他不确定他的到来会让安澜惊喜还是惊讶,此时他甚至希望安澜不在这里,他想悄然离开了。
安澜跟一位同事相跟出来了,安泉看到她非常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两天安澜跟安泉说她想吃那天在公园吃的擀面皮,安泉带来了。
安泉说不出话,拿给安澜擀面皮:“给你带了擀面皮,现在吃吗?不吃的话先找个地方冷藏起来,要不然该味儿了。”
同事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不知所措的寸发的男生,问安澜:“这是你男朋友吧?”
安泉希望自己还是她男朋友:“我是她男朋友,你好。”
安澜:“我同学。”
安泉勉强的笑着,心里极度难过。
安澜推着擀面皮:“不想吃。”
安泉:“哦,那我先拿着。”
安澜:“在这儿坐会儿吧,我们待会儿还要上课。”
安澜让同事先过去,快开始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安泉第一次见安澜的表情如此生硬,她的眼神是从他身上略过的。安泉想离开了,他决定以后不会再来找安澜了。
安泉随安澜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依然露着他自己都感觉很假的笑容。安泉的嘴唇干裂,他偷偷摸摸有没有出血。
安澜说:“我要吃擀面皮。”
安泉赶忙一层一层剥开包装。他用塑料袋装着;里面是一个泡沫盒、一双筷子和一把勺子,泡沫盒里装着冰块和一个小点的泡沫盒;小泡沫盒里面放着成袋的、散着的食盐,调料包,和饭盒;饭盒里是擀面皮。
安泉闻闻擀面皮,幸亏还没嗖味儿,问安澜:“这些调料都要吗?”
安澜:“少点醋。”
安泉调好拿给安澜。安澜不经意的吃着。
安澜吃了没多少,说:“不想吃了。”
“哦。”安泉拿过餐盒重新打包起来:“那一会儿再吃,应该不会坏。”
同事打来电话,安澜“嗯”了两声,对安泉说:“我去上课了。”
安澜起身走了,起身的一刻没有回头,也没有管安泉该干嘛。
安澜就那样走了,安泉像被母亲抛弃的婴儿,无助、绝望、痛心。
安泉很饿,饿的心慌,他蹲在酒店门口吃掉了安澜没吃完的擀面皮——他的样子像个拾荒的乞丐。
安泉沿着酒店前的那条路走了很长时间,从满怀期待走到心灰意冷,从烈日当头走到太阳西斜。
一路走来,安泉终于找到一些感觉,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漂泊、流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安心。
警笛声,不远处传来他熟悉的消防车警笛声。安泉的目光循警笛声随周围的人看过去,一座高层楼房上空冒着滚滚浓烟。
群众纷纷拿出手机记录着浓烟的雄伟,安泉向着火的地方跑去。
拐过巷子,看到着火的楼房。
这是一座高层住宅楼,根据经验,安泉判定着火物质应该是外墙保温层。燃烧产生的刺激性气味是安泉熟悉的,燃烧产生的颗粒弥漫在空气中、沉降附着在人身上——这样的烟灰即使你不靠近火场,隔天依然能嗅到你身上的烟味儿。
大楼大半被浓烟笼罩,浓烟下隐藏的黄里透红、红里透蓝的火焰闪烁着向楼层更高处蔓延,火势越来越大,形势越来越紧迫。
拥挤的道路中间停靠着鸣着警报、闪着警灯,早已到场的各种类型的消防车,水罐车、泡沫车、供水车、抢险救援车、登高平台车、云梯车、高喷车、指挥车……私家汽车停在不是停车位的道路两旁,车头车尾长短不一伸向道路中间,挤占了消防通道——没有一辆消防车开进着火楼楼下。
群众很多,有的从着火的方向出来,有的从远处专程到这里围观,有的拿着手机拍摄,有的说说笑笑,有的神情紧张,也有的在帮助联系车主。
消防车上有很多消防员在待命,路上有很多消防员在跑动,也有很多消防员携带器材装备在向着火的方向冲。
一辆消防车正在几个消防员的指挥下一点一点用怠速向现场挪,道路中间的消防车距离两侧的私家车距离不足五公分,操作稍有不慎就能磕碰到私家车。
主道路拐向小区的路口停着一辆私家车,不偏不倚挡住了历经五分钟挪过来的消防车,因路口距离不足,消防车无法拐进通往小区的最后一截路。
群众见状一个个怒气冲发,纷纷谩骂指责车主——占用堵塞消防通道就是占用堵塞生命通道,这是间接杀人——骂终归是口舌之快,并没有人上前做点什么。
起风了,火势越着越大,路口的消防车还在原地打转。
安泉跑向前去,站在这辆车旁边,招手向人群大喊:“来几个人,把这辆车掀了……”
围观人群听到安泉的招呼,几个年轻男子跑过去——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也能遇见熟人,安泉跟两个年轻人点头示意。
安泉和几个年轻人试着抬起车辆,但是力量不足。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从,中国人民从不缺乏社会责任感,只要有人带头,就会一呼百应。
围观人群中更多的人加入到掀车队伍,车辆在人群齐呼中一点一点抬离地面,侧立竖起,再被狠狠的摔了个底儿朝天——这是群力,这是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