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赵在公司一连熬了一个礼拜。
自从隆叔走后，高亮很心疼这个侄子，他年轻时与王磊、雷子混迹乐队圈儿那会儿，郑雨峰和隆叔的乐队曾是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这么说吧，那时候全北京城还没几个能请歌手主唱的场子，好不容易有人邀请，他们都屁颠屁颠儿的准备着，王磊还穿着白衬衫哆嗦着嗓子开场，郑雨峰已经是开口就能振聋发聩的压轴了。因而当他知道隆叔患了重病，且不久于人世的时候，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埋怨自己对这位老大哥关注太少，质疑自己是否在现实和金钱中迷失了本性。怀着这种愧疚的心虚，他本能的把赵赵当成自己人，这么一看就觉得他格外的有天赋和让人心疼。年轻人为了爱情会盲目，会执着，赵赵的付出高亮不理解，要他说，还不如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
“你有这个精力为他人做嫁衣，不如为自己打算打算，你要是发专辑，我是全力支持你的。”高亮觉着这孩子太傻，单凭感情为了别人出力，到头来未必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赵赵不以为然：“我并不想唱歌儿啊，做乐队我觉得挺好的。”
高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有什么好，年轻的时候觉着兄弟们在一起好玩儿，等你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还这么混着，像你爸爸一样？”
赵赵猛烈的瞪视了高亮一眼，高亮也觉得这话说得不妥当，别开了视线。
“行了，我也不管了，你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吧。”
其实高亮不说，赵赵也准备回家了，已经撑过一个星期，他几乎能闻见自己身上的汗味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碰见了顶着黑眼圈的欢欢。
“这么早来公司？”赵赵惊奇的问，她看上去没睡好的样子。
田青勉强的点点头，她现在累的要命，昨天好容易应付掉了李志明，还要担着赵赵的心。
“你要回去了？”田青问他，赵赵摆摆手。
“你要是来我再陪你待会儿，回去也是睡觉，没劲。”
看他那一脸胡子拉碴还精神焕发的样子，田青觉得心酸，而昨晚在李志明那儿经历的一切，又让她觉得身心俱疲。
赵赵一直以来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李志明确实是个衣冠禽兽，甚至不该有“衣冠”那两个字了。虽然昨天田青去找他的时候就有付出代价的觉悟，但就这么被赤裸裸的要求潜规则，她还是头一次见。老辣如田青也禁不住李志明的直白，当场愣住了。
“你。。。。。。”
李志明坦坦荡荡的坐在那儿，大大方方的说：“食色性也，自古如此，人都是凭本事挣钱吃饭，大概那一档子事也是优胜劣汰，各有各的办法。我的办法就是这样，等价交换，自愿交易。”
田青坐在那里，打量着这个男人。她的性经历其实并不复杂，年逾40至今她的长期性伴侣只有郑雨峰和文登两个，对男人的了解大多是从文登身上学习。但不论从谁的角度出发，李志明实在不算个优质的对象，再加上眼下这事儿添上了些交易的色彩她矜持的喝了一杯茶，做出些羞愤难当的情绪来，一边思索着。
郑欢欢虽然是个少女，但这少女与她并无瓜葛，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掉少女的肉体于她本是笔非常划算的交易，她只需忍耐一个晚上就好，这事情的利害关系一览无余。她过惯了随心所欲的生活，节操这东西她二十年前就不见了，这女孩儿的她也不特别在意。只是要她不挑食到这种程度，还是太难为了，田青一向对自己的审美非常自信，李志明那张脸让她看着实在难以下嘴。
退一步讲，要是她真的答应下来，事成之后固然能得到一个优秀的制作人，但一旦有一天东窗事发，h岂不是得不偿失。
况且，还有赵赵。
一想到这儿田青就心如乱麻，这男孩儿着实是她没想到的障碍。她本一心复仇，不为任何事情所累的，现在若是回绝了李志明，难道是为着那个男孩儿么？提出了这个疑问，田青又瞬间自我回答起来。
不会的，怎会因为他？我明明有办法解决，犯不上赔上那么大的赌注。
李志明看她已经犹豫，心下窃喜，急着再加一把火：“你大可以去问问，我同我表弟的关系怎么样，只要你从了我，你想的事情百分之百能够搞定的。”
田青低眉顺眼的扭捏着，冷冷开口：“我要去问谁？你这人，不过是最急色的男人罢了。男人么，一旦得手，哪里还记得之前的事，把人扔到脖子后头去也是常事儿，我如何相信你？”
李志明麻利的举起双指：“我发誓，只要事成，我一定对你百依百顺，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还可以继续跟赵赵拍拖，我们的关系并不会曝光。”
田青心下冷笑，幸而没有那样答应他，这个得陇望蜀的家伙果然还是想着以后的呢！
“我只是个小姑娘，断不能拿这种事同你赌的。”
李志明急得抓耳挠腮：“要我怎么说你才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田青作为难状：“那你总要让我看到些什么，才好放心跟了你吧。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儿，一旦认准了，就要跟你一辈子的。”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她同文登那二十年可不是白玩的。
李志明起初愣了一下，没意识到这姑娘竟存了那么传统的心思，再思虑一向，无妨，只要自己得了手，要不要在一起还不是他说了算？
“你能这样想就更好了。只是你说看到什么，是要我写个保证么？”
“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你写出来的东西能当什么？这样罢，你让志文为我出了这张专辑，我就答应你，如何？”田青平静提出要求，李志明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你这样可是想空手套白狼了。”李志明讪讪的说，到嘴的肉还是不忍心松口。
田青杨杨眼角：“我说话从来算数的，如果我同意了，岂不你在空手套白狼了？世上没有一本万利的生意，这一点你我都懂。我的条件并不苛刻，我刚刚出道，不可能出完一张专辑就结束了。你是我的经纪人，日后你还怕拿不住我？要吃定心丸的终究是我而已，你不用怕的。”
她话说的有理有据，李志明都禁不住点起头来。他边权衡，边打量着郑欢欢，真觉着她较从前真是翻天覆地了，光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值得刮目相看。而看她那副冷冷的样子，竟是心更痒了，发誓要吃到这块肉。
“也罢，”李志明拍了一把大腿，“为了让你高看一看，我就做出一些让步来吧。你回去等消息，这事儿我是答应你了。只是你要遵守承诺，事成之后，主动来着屋子里报道。”
田青哪还管什么以后，明天太阳从哪里升起来还不知道呢，见李志明答应赶快说了声“好”，又怕他反悔似的扭头走掉了。回想起来，田青对自己的表现是颇满意的，既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又得到了志文当制作人。
赵赵在第三次叫出“欢欢”的名字而没有得到答复的时候，终于疑惑的推了她一把，没想到田青竟然踉跄的往后跌到，吓得赵赵一把搂住她。
田青反射性的想要挣扎，赵赵这回真害怕了：“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就说，你这病没有好利索不能那么快工作的。”
听到这些话田青镇静下来，莫名的，赵赵身上那股带着年轻荷尔蒙的汗味儿领田青心安下来，她是真的太累了。
‘我是怕你真的傻到要在公司睡，才来看看你，别等到专辑没发出来，你先挂掉了。”田青拍拍赵赵的胳膊，示意对方放心。
赵赵笑了：“那不能够，我怎么也要看你成了个什么天后才行啊。”
田青也笑了：“天后啊，田青那样？”
赵赵僵住了，笑容随即淡下来，慢慢收回搂住田青的手臂，低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这本是一句无意的笑话，说道天后，除了自己田青时想不起什么人的。
看赵赵那反应，田青不高兴了，只淡淡的丢下一句：“我要回家去洗个热水澡。”
田青回到家，泡了一个热水澡，想将两天来身上的劳累一一去掉。躺在浴缸中昏昏欲睡的时候，田青突然发现自己还在为刚刚赵赵的举动而耿耿于怀。赵赵是不喜欢田青的，或是音乐风格上，或是单纯觉得这个人太老了。他们根本就是不同时代的人，就像田青去听邓丽君的歌儿，只能敬重她是天后，却决计不想同她做朋友，然而想到这一层，她就更不好受起来。赵赵现在对她献的殷勤，付出的努力，皆因为她是郑欢欢的缘故。而一旦摘掉这顶帽子，换做是什么别的“欢欢”，这青年恐怕再不是如今的景象。可她喜欢欢欢什么呢？田青不解的将四肢伸出泡沫，来回打量起来，其实这个女孩儿除了年轻之外，并没有特别，为什么男人们会喜欢她呢？李志明、赵赵一个一个不外如是。
出浴过后，戳裸着身体走至穿衣镜面前，田青忽然有点嫉妒这个女孩儿起来，嫉妒镜子中的自己。张阿姨在门缝里往外头瞅着，一边看一边念叨着：“疯了疯了。”
这件事过后，田青照例每日到公司去同乐队排练，她理所当然的笃定更激发了赵赵的好胜心，他甚至开始尝试着自己谱曲写词，离不开少年情窦初开的情情爱爱，看起来总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青涩。这样不满意的作品自然不能拿到田青眼前，因而又推翻重来，反反复复，兀自陷入创作的苦闷中。田青看他这样有些于心不忍的，她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着落却不能说，只能更卖力的拉着赵赵排练，避免他再做无用功了。只是人不能二十四小时不断的排练，乐手们要回家，田青也要回家的，赵赵却不走，一来二去，更让人担心了。
“你陪我去喝杯酒好吧？”田青只得想出这个办法，好歹把他从废寝忘食的边缘拉回来。赵赵终于答应了，提议还去上次那家酒吧。
田青歪歪脑袋：“可以是可以，但要提前说好，不要再碰那些乐器了，
赵赵点点头，挤出个暖洋洋的微笑。
上一次田青就尝出这家Bar的东西味道不错，赵赵又点了相同的两道小食，加一个披萨。
“这一道炸岩石很有意思，你看它外面黑色的是裹了墨鱼汁的浆，里面是三种海鲜，又脆又稥，你上次没怎么动这一道，快尝尝。”菜一上来，赵赵就热情的介绍，把吃的都摆在田青面前，自己动都没动。
田青不解：“都是我在吃，你要干什么去？说好，不动。。。。”
“不动乐器，”赵赵笑眯眯的截住田青的话头，“这几天在公司呆的都废了，我去活动活动再来，你先吃你的，别管我。”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就是年轻，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点都不知道累。田青目光紧紧跟着他，眼看走了三两步就滑进了舞池，随着音乐惬意的舞动起来，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生动。青年的舞跳得很好，随意的摆动也能看出hip-pop的底子，更显出他手长脚长的优势来，浑身散发着年轻的荷尔蒙气息。真正难得的是他脸上的笑容既不猥琐，也毫无做作，更同性感无关，是即使在灯光昏黄的夜店里也能称得上阳光的笑容。
那笑容真让人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