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野还在这边和苏卿聊得火热,没注意到宁也已经回来了。
“起来。”
谈话被人突然打断,元野抬头一看发现宁也回来了,但是他并没有起身让座的意思,反而吊儿郎当地架起了二郎腿。
“凳子我帮你拿来的,都不允许坐一下?”
宁也真是觉得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人,歪理一大堆,不想和他计较,于是坐到了元野的位置上,因为前后距离不长,一坐下去衣服就蹭到元野架起的那只脚上。
宁也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转过头对着元野,
“脚。”
元野没有听清,又往前凑了凑,这下相当全踩在了宁也身上,衣服上印下了无比清晰的脚印。
宁也这下是彻底忍不住了,一上午,元野就没有不让她生气的时候,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元野因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只脚的受力点又全在宁也身上,这下整个人向后倒在了地上,苏卿也是怔住了,就这么一会儿,身边人就摔了个四面朝天。
班上的人都看着后面,动静闹的不小,附近巡逻的主任正好发现了这边的骚动。
“怎么回事啊,你们两个干嘛呢,听个演讲是用手脚听吗!跟我去办公室。”
元野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懵地看着宁也,然后低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等到抬头的时候发现宁也跟着主任已经向前走了几步,他赶紧跟了上去。
到宁也身边才发现她背上的脚印,这下有点明白她突如其来的火气是怎么回事了,这一上午自己好像没少惹她生气。
“亏你们两个人还是精英班的孩子,怎么这么闹腾呢。是开学演讲又不是开学摔跤,好了,话不多说,每个人在这写1000字的检讨,然后就回去上课。”
“认真的写啊,我就不在这儿守着了。”
主任一走,这办公室瞬间降温十度,一片死寂。
元野感觉再怎么说,还是自己惹人家不开心了,还是得赔个罪,绅士地帮宁也拉开面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但她并不想搭理元野,走到离元野最远的位置坐下。
元野耐起性子跟着过去,坐在了宁也旁边,又找来两支笔和几张纸,递给宁也。
“那个,这事儿确实是我有错在先,你看看想让我怎么偿还。”
“帮我写检讨。”
宁也二话不说就把纸笔递了过去,然后就准备离开办公室。
“哎,等等,我不会,你先教教我。”
“我没写过。”
“不可能啊,你不是校霸嘛,你怎么可能没……”
宁也这下是彻底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了,头也没回就往办公室外走了。
校霸?呵,所有人都是这样,明明没有的事,非得强加在你身上,他们是过足了嘴瘾,留下真正受尽困扰的自己在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的一切。
就是因为该死的既定印象,所有人都觉得脾气火爆的自己就是随时会炸的火药桶,可他们又了解自己几分,有没有好好想过,我,宁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元野不知道自己又触到宁也哪根经了,唉,只能埋头苦干自己的2000字。
“诶,你不是勇士嘛?”
正好来办公室送文件的刘飏一进来就看到奋笔疾书的元野,还记得这位哥可是得罪姐姐几次还能毫发无损的人。
“勇士?”
“能跟我姐过招的勇士。”
“宁也?”
“诶,正是。”
元野停下笔,正好可以问问这小子,怎么让他姐消气。
“你叫?”
“刘飏,‘舟遥遥以轻飏’的飏。”
“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里边儿的啊,好名字。那个,刘飏,问你个事儿,你姐一般容易生气吗?怎么让她消气啊。”
“她其实就是看上去不好接近,其实不是个随意发脾气的人,如果生气肯定是触及到她不能触碰的点。”
元野不经意地转起了笔,“不是个随意发脾气的人”哈,鬼信呢,那位姐都快把他脑袋打震荡了,“不能触碰的点”,那姐属麻子吗,全身上下都是点。
刘飏看着眼前这位哥陷入了沉思,看来最近没少得罪表姐啊。
“元哥,你做了啥惹我姐了。”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上午打趣了她几句,然后不小心踩了个脚印在她身上,不过她真生气走人好像是因为刚刚写检讨那事儿。”
刘飏目瞪口呆地听完元野说的这段话,然后凑上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这位哥,确定身上没有窟窿才稍微放了点心。
“你看我干嘛?”
“确认一下你是人是鬼。不是,哥,大哥,你干嘛老是跟我姐过不去,你还这么年轻,有必要这么想不开嘛。”
“不说这些了,你给我分析分析,就是吧,我们被叫到这里写检讨,然后我为了表达歉意就问她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她叫我帮她写检讨,我说我不会,让她教教我,她说她没写过,我说我不信,她作为校霸怎么可能没写……”
“打住,你叫她校霸?”
“别人这样叫她不是吗?她不是也没有怎么介意。”
“人群的唾沫能淹死人,她一个人怎么可能说的过别人。她从来不是什么校霸。她。。。”
“她什么?”
“虽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但我姐不喜欢别人提那段往事,所以我跟你说完你心里有个数就行,别往外说,也忘掉是我跟你说的。”
元野认真地看着刘飏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说,我听着。”
“初二的时候有个特恶心的男生在别人都没有看到的时候摸了我姐的腿,她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就正当防卫了一下,那个男的非得说自己胳膊断了,就带他上医院检查,压根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在学校传开的版本又是另一个,说什么男生只是递个情书手就被掰断了。从那以后,就没人敢跟她好好交流。有时候吧,不是她心存芥蒂不愿去和其他人好好交流,只是,那些人总是竖起高墙跟她保持着距离,换成谁都会受伤吧。”
“元哥,我姐其实挺温柔的一女孩,虽然不是那种细声细语的温柔,但是是用实际行动来照顾人的女孩,只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随时会炸的炸药桶。”
元野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主任碰巧回来。
“那个女生呢?你检讨写完没。”
刚质问完元野又看向了刘飏,
“你又是犯了什么事?”
“老师,我是来送文件的。”
“送好了就赶紧回去上课。”
“诶,好嘞。”
趁着主任和刘飏说话的间隙,元野把写好的一份检讨写上了宁也的名字,另一份才写了一半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主任跟刘飏聊完,过来一看元野的检讨才写了一半,又加罚了500字。
第四节课已经上到了一半,而元野这时终于把检讨完成,想着刚刚刘飏走的时候悄悄说的一句话,不顾上课时间,直接奔着商店去了。
“元哥,我姐喜欢喝蜜桃味的饮品。”
苏卿看着自己的同桌自从从办公室回来后就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
“怎么了?方便说出来让我帮你分析吗?”
宁也无神地望着前方,摇了摇头,有些事久了就成为了隐形的刺,看不到、找不着、拔不掉。
“挺好的。”
“啊?”
宁也疑惑地看着苏卿,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不久代表事情还压在心里,竟然还说挺好的。
“有些事改变不了的话,就不要老是放在心上。这句话有道理吧,但是老生常谈的话谁都知道,也懂,可就是做不到。所以呀,不想说就不说,这个态度挺好的,最起码难受的时候没有勉强着自己去回应。有些事还真要放在心上,这样自己才能想通,别人劝不了的,就只能自己加油了。”
“宁也,加油哦!”
苏卿说完还正儿八经地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宁也一下没有绷住,笑了出来,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安慰。
“好。”
心情刚稍微好点的宁也一抬头就看见在前门正喊着报告的元野,脸瞬间又垮了下去。
元野回到位置上,向胖虎借了张便利贴贴在蜜桃果汁上,背靠在宁也桌沿,轻轻地把蜜桃果汁放在宁也的桌上。
宁也把果汁上的便利贴拿了下来,“对不起”,苍劲有力的笔法,一看就是练过很多年的书法,但是再好看的字,宁也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欣赏了,她把纸裹成一团扔在了后面垃圾桶里。
有些时候最深处的伤疤,被人揭开,别人觉得自己不是故意的,旁人也觉得你不必这么小气。可是啊,那个刀口是在我身上啊,那道疤给我带来了多少痛苦,又花了多少时间才愈合好,你们从来就不关心,轻易把它撕裂后轻描淡写的一句道歉就想征求被害者的原谅,简直不要太残忍。
元野等着后面的人能给他点反应,可是没有动静。
终于下课了,元野转过身却发现宁也人已经走了,只剩下他买的果汁还在桌子上立着,带着些许失落的情绪看向了苏卿。
“她什么时候走的。”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偷偷从后门走了。”
苏卿站起来拍了拍元野的肩膀,
“看来这次你真的伤害到别人了。”
元野颌首,还伤到最不能伤的点上。
他不是不知道,每个人都有着别人不能提起的事,有时候这些事情看起来很小,可是对于那个人自己而言,却是拥有着很重要的地位的,可这脱口而出的话也没有的撤回的机会。
就比如,有家人这件事,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对元野来说,是奢望。而对于宁也来说,被人正常看待但不带上“校霸”“暴力”这些字眼,可能也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