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安格外热闹,十几岁出头的公子小姐纷纷着了彩衣四处闲逛,眉来眼去令人乱了心神,恰似百蝶穿行于乱花之中,美且艳。行商坐贾知道今日必能大卖,便也都格外卖力,整个长安车马喧腾人声鼎沸,一片承平景象。长安城斗鸡之处大小好几所,唯尚冠里斗鸡场最大。尚冠里离长乐未央两宫最近,乃皇室、京官聚集之处,就连最为煊赫的霍光,也在此置办宅邸。贵胄之子孙多有游手好闲之徒,又都家产巨万,渐渐有了这个娱乐消遣之地。
彭祖早就知道有这个地方,却没敢来过,今日仗着杜佗跟着,也想让病已开开眼,便拉着他们来到尚冠里斗鸡场。斗鸡场原来只是一块空地,如今砌了一圈一丈高、五丈宽的砖台,台上圆圆的修了一圈连廊,连廊下专为富贵子弟和高人雅士设了雅座,可容纳两百人。砖台里面有一个五丈见方、半人高的土台,这土台就是“鸡将军”的沙场了。雅座上并无一个雅士,只有一些着麻布粗衣和破衣烂衫之人,倒是土台周围挤满了人,围了好几圈,里圈尽着绫罗绸缎,外圈看似是家仆下人之类。
彭祖几人赶到时,一红一黑两个“鸡将军”“鸡战”正酣,看客们一会儿伸长脖子,一会儿瞪大眼睛,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儿击台大笑,完全不在意今天是上巳节,需要去沐浴祈福。一局下来,有输有赢,赢得满面春风,输的垂头丧气,庄家照例抽成三份,鸡主也得一份。
缜儿不禁叹道:“乖乖,这钱可真好赚!”
杜佗笑道:“这不过是小人物赚些小钱罢了,高人是不需要这样赚钱的。”
彭祖道:“兄弟们,别废话了,新一局就要开始了。”话音刚落,又有两人各抱着一只斗鸡放在了台子上,两鸡都披着大红绸绣球。庄家叫道:“唱鸡。”
一人道:“我这鸡出自鲁地,名黑云压顶,在鲁地连战十次,未尝有败绩!”说罢,扯开红绸,果然十分雄壮魁梧,腿长颈粗、爪子锐利,全身羽毛稀薄、呈深紫色,昂首挺胸、精神抖擞,耐不住要往前冲。
“好鸡!好鸡!难得一见的好鸡!”众人一片赞叹,鸡主人不免有得意之色。
另一人道:“我这鸡用精料养了半年,又训了半年,已经无所畏惧,正是周宣王的木鸡在世,就叫木鸡。”说罢,也扯开红绸。只见一个秃头白鸡,个头比对家小了许多,众人一片嘘声。
彭祖几人都道:“买黑云压顶。”
独病已道:“我觉得买木鸡,你看它虽矮,却稳如泰山,锋芒尽在眼神之中。”几人争起来。
旁边一人道:“小老弟,你怕是没玩过吧,胜负这么明显,还敢买木鸡。”
病已道:“我就觉得应该买木鸡,输了我请你们吃肉串。”彭祖他们这才同意买木鸡。
庄家道:“下注,买定离手。”众人纷纷下注,结果只有病已他们和一个中年汉子买了木鸡。很多人都笑话道:“王奉光,你眼睛没问题吧?”
中年汉子道:“胜负在天,斗完再笑。”
庄家一声“起”,黑云压顶便冲了上去,木鸡却岿然不动,眼看就要被啄了眼睛才灵巧闪开。无论黑云压顶怎么进攻,木鸡只是躲开。有人耐不住骂道:“这厮养了一个什么玩意儿,废物!”
过了一阵,黑云压顶明显力气减弱,木鸡突然瞪大眼睛伸长脖子朝黑云压顶头上眼睛上鸡冠上暴风骤雨搬猛啄猛撕,口口致命,黑云压顶一下子失去了招架之力,人群中一片“快躲、快躲”的吼声。黑云压顶顷刻间就血流满面,鸡主忙认输鸣金,两人各将鸡抱走,场上一片叫骂声。
彭祖对病已道:“厉害啊,我斗鸡好多次,竟然不及你第一次!”
杜佗也赞道:“可惜了我们注小赢头少,便宜都让这个王奉光占去了。”
王奉光听了,哈哈一笑道:“几位公子,走,我请你们到我的酒铺喝酒去。”
这时,不知从哪里走来一人,似女人般阴柔,身后还跟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幽幽道:“哪有赢了一局就要走的理,再赌一局,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神仙眼力劲儿。”
彭祖刚要发作,王奉光忙喝住,朝那人深深一揖道:“冯总管亲临,失敬失敬,小人实在是喜爱这几位公子的才貌,想请他们去喝酒,并不是要开溜,刚刚谁下的注还都还给谁,我下的注就孝敬您了,您看这样是否可行?”
冯总管瞄了一眼王奉光道:“识相,识相,去吧。”王奉光忙拉着病已几人走了。
几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彭祖道:“刚刚那人是谁,你怎么这么怕他,难道赢了还不许走?”
奉光压低声音道:“哎呦我的小老弟,那个人可是霍府大总管冯子都,这个斗鸡场他才是真正的庄家,咱们可惹不起,你要是和他争执,怕是要惹下大祸。咱们今天认识了,承蒙不弃,到我家酒馆喝个小酒,就在前面了。”病已听了,暗想:这霍家可是不得了,一个奴才竟然猖狂至此,人人都说霍光是大汉柱石,从这一点看,肯定是治家不严。
杜佗笑道:“这是没管好罢了,家父内史精明强干,却又非常廉洁,在长安连个宅子都没有。”
奉光要问杜佗父亲是谁,却被病已打哈哈岔过去了。病已又道:“我们初次相遇,王兄为何如此关照?”
奉光笑道:“我本是江湖术士,对相面之术颇有心得,一看几位就觉得相貌不凡,都是庙堂高人之容,特别是病已老弟,面相深不可测,难得一见!所以才跟你下注,看看我的眼光是否灵验,果然没令人失望。”
几人正聊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病已,病已回头一看,竟是平君,不觉又惊又喜,心中热泉上涌。
平君嗔道:“今天上巳节,你们都不来找我玩儿,害我找了半天,哼!”平君嘴里骂着所有人,眼睛却独盯着病已看,病已吓得忙解释起来。
奉光道:“既是弟媳,就请一起,小女跟你差不多大,大家交个朋友。”
平君道:“谁是弟媳啦,我们只是朋友!你又是谁?”
奉光笑道:“这样的事蛮不了我的眼睛,你们很有夫妻之相,就算不是夫妻,日后也必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