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画收回视线,看着她,似乎有些诧异她会这么问。
“也不是,就是感觉……你心里藏着很多事情。你应该过得不是很快乐。”他这么说着,目光蓦地深邃下来,脸上也没了先前玩世不恭的模样。
丁冬注视了他许久,忽的展开笑颜。
“你想多了,我过得很好。”
白天的事情追溯完毕,丁冬坐在浴缸里,垂着头,伸手拨弄了两下水花。
温子画真的是一个很擅长捉摸别人心思的人。
她以为她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心绪都掩藏得很好了,谁知温子画竟然一眼看穿。
她过得不快乐。
在孤儿院长大的十五年,不快乐;和老鬼一起生活的一年,不快乐;遇见封承煜的那段日子……
她微微勾了勾唇。
那段日子很快乐。
可是离开后,她过得比往常更加不快乐。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再也不能活得无拘无束了。
曾经她孑然一身,不用思考那么多,可认识了封承煜之后,她就想要更多。
想和他在一起,想埋藏过去,想要拥有能够与他并肩的身份。
可能是上天惩罚她太过贪心,所以才让她经历之后的磨难。
这三年,每当想起他,她都会在心里提醒自己一遍:这是没有希望的事。
刚开始的每个深夜,她都会因为梦见他而情难自禁得变得难过。即使心脏已经痛到逐渐麻木的地步,她也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会想起他,想起两人之间曾一起经历的过往,再想起那天,他望着自己的时候,眼里的惊愕与失望。
而今,她已经放下了,命运却再一次安排两人相见。
可能是老天觉得她还没遭够罪吧。
她屏住呼吸,闭上眼将整个人都浸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缓慢地拍打着她,像是梦里母亲的手掌一般温柔缱绻。
啪——
她从浴缸中抬起头,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睁眼却发现,发现目所能及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中。
停电了?
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她于是匆匆擦干自己,裹了一条浴巾出了浴室,在床上摸索着找到手机,然后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在衣柜里找到睡衣,取下身上的浴巾开始换衣服。
然而下一秒,她的房间门却被人打开。
丁冬的一颗心几乎是蓦地向下坠去。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可能,但排在最前面的还是:这个衣柜能躲人吗?
对方的速度显然比她的想法更快。
封承煜捏着门把手,站在门口看着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是鲜有的怔愣。
她就这样站在衣柜前,光洁的身躯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朦胧,濡湿晶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冒然闯进来的他,脸上摆满了错愕的表情。
她的头发湿哒哒的垂在肩头,细小的水珠顺着光滑的脊背曲线一路向下。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姣好的身体散发着诱人的魔力。
她就这样注视着他,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片刻后,他往后退了一步,轻轻合上她的房间门,连声“抱歉”都忘了说。
房间里的丁冬吞了吞口水,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她很快换好睡衣,打开门。
看着仍然站在门口的封承煜,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有事吗?”她问。
她手中的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湿漉漉的头发依旧在往下滴水。封承煜垂眸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喉结微微滚动,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丁冬知道他来必然是有事,也不着急,只是等着他说出来。
只是现在的封承煜看上去明显有些不太回得过神来。
半晌,他开口,声线带了些喑哑:“停电了。”
“嗯。”她应声,却再没听见下文。
所以他突然跑进她的房间就是为了看看她有没有事?
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对视着。
月色从窗口洒落,模糊的光线中,丁冬看见封承煜突然笑了笑。
“你不怕吗?”他问。
丁冬沉默了片刻,答道:“我从来都不怕黑。”
但过去,她也曾在他面前展现过畏惧黑暗的一面。
那时候,封承煜带着她去私人影院看电影。
一部很老的文艺爱情片,丁冬其实没什么兴趣。可偌大的影厅里,除了电影的声音外,她还能够清晰地听见身边那人的呼吸声。
这让她觉得,电影的内容也没什么意思。
然后,啪的一声。
荧幕熄灭,所有的光线都尽数消失,整个世界顿时一片漆黑。
这吓了她一跳,下意识就抱住了身边人的胳膊。
明显感到身边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轻柔:“怕黑?”
他的动作很轻,一瞬间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他手下一只温顺的宠物。他的身体温热,是黑暗中唯一的安全感。
于是她不由分说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嘴里咕哝着:“怕。”
其实她一点都不怕,她只是想借机离他近一点。
虽然很快,检修电路的人就把电源修好了,可是他却一直抓着她的手,没有再松开过。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他还记得。
他记得她怕黑,以至于在发现停电之后,马上就跑到她的房间,甚至连门都忘了敲,就匆匆闯了进去。
可是现在她说,她从来都不怕黑。
封承煜安静地看着她,胸腔里似乎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你变了很多。”他说,语气不辨悲喜。
“人都会变的。”丁冬说,声音平淡没有起伏。
“可为什么会变,你却不肯告诉我。”封承煜声线喑哑,垂眸紧锁着她的双眼,“你一心想要和我撇开关系,可我偏不。”
丁冬回视他半晌,忽的笑了一下。
“原来理智如封先生,也有放不下的执念。”她说,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与自己毫无干系。
他是个冷血无心,手腕强硬的商人,偏偏对待她一再忍让。
他们之间难以抛却的过去,之于他,已成了心中唯一的意难平。
而作为当事人的她,却宛如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着他的悲喜,任他予取予求,也仍然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