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所在的那段时间,廖馨见过了这监狱里所能见到的人性最黑暗最恶毒的一面。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往也有小偷或是身材瘦弱的犯人被关进来,也从来没见她们享受过如此“优待”。
而这女孩似乎莫名其妙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火力。
而师傅对这件事情的忍耐程度也几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以往的普通犯人如果受到这种程度的欺负,师傅早就出手阻止了,可是她现在,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呵斥两句,别的动作却再也没有。
廖馨觉得心里有无数的疑惑。
她觉得那个瘦弱的小身影实在可怜。
可她也只是个小小的协警,既没有实权,也没法帮她做些什么。
只能在她力所能力的范围里,帮忙震慑一下那些变本加厉的犯人们。
而0438在一开始的畏惧过后,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好心,有时,两人甚至还能简短地说上两句话。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在这里,一个小小的协警并不能当做靠山。
犯人们的欺辱不会因为廖馨对她的格外关照而就此罢休。
终于,在一次早间放风清点人数的时候,廖馨发现,0438不在队列里。
她于是进了牢房,看见那个瘦弱的女孩正浑身一丝不挂,瑟缩着蜷在角落里,见廖馨过来,她浑身都开始剧烈抖动。
她的双目完全没有一丁点神采,身上也遍布齿痕和淤青,嘴角还有已经干涸的血液。
廖馨浑身僵硬地站在她面前,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0211站在门前的队列里,冲她吹了声口哨,语气轻佻,满不在乎的样子:“这**还在我面前演什么贞洁烈女,真是腻味死了。
“昨晚上我还让她学狗叫,你别说,学的还真像。
“她就是太僵硬了,还把我胳膊都抓流血了。
“不听话嘛,我就给了她一巴掌,一下子就老实了。”
廖馨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此刻她看着角落那个孤单可怜的身影,胸口仿佛慢慢燃起一团火焰。
她转过身,眼神狠厉地瞪向门口那个挑衅地望着自己的0211。
她伸手抓住自己腰际的警棍,五指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有时候,人渣真的和性别无关。
她很想抽出警棍对着面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就是一下,可是内心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她脚下生风地冲回师傅的办公室,推开门大声质问:“您为什么那女孩的遭遇视而不见啊?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吼完过后,她觉得胸腔像是风箱一般在轰隆作响。她像是一条缺水的鱼,胸腔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却仍然觉得有些窒息。
师傅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说了一串她听不太懂的话。
“踏进这扇门的人,个个都身不由己。廖馨,你的一腔孤勇,对那女孩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廖馨红着眼睛看着她,双手紧握成拳。
“您明明可以规避这些事情的发生,您明明有能力……”
“廖馨。”师傅看着她,突然淡淡地笑了起来,“你知道那女孩为什么会被关进来吗?”
“不是因为盗窃吗?”廖馨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气力似乎都被抽离。
师傅只是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刚毕业,很多事情,你还不是很了解。师傅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所做所想,自然都比你更长远。”
廖馨看了她半晌,心中突然有了几分定数。
“师傅。”她突然开口问,“有钱有权,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师傅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
监狱大门处的哨塔高耸矗立坐在不远处的地方,犯人们在下面做着运动,不时有嘈杂的声音传进耳朵。
半晌,师傅终于开了口:“廖馨,我的升职通知提前下来了,明天,我就是这座监狱的典狱长。”
廖馨在原地站了半晌,觉得嗓子干涸无比。
她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那张脸,心底却蓦地升起无边的陌生感与无力感。
“恭喜你,师傅。”
她如是说着,转身便离开她的办公室。
从那以后,0438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她身材本就瘦小,来了这里之后,她更加弱不禁风。
也许是由于长期没有吃过饱饭,又或者是因为长期没有睡过好觉,她看起来更加苍白柔弱,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她就会整个散架。
针对她的欺凌一直没有停止,廖馨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她的袒护。
0438越来越像一只游荡的野鬼。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左右,终于有一天,0438主动跟她说了话。
她用那种乞求的目光看着廖馨,语气颤抖,细若游丝,万分忐忑:“我弟弟快放月假了,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
这是她第一次乞求廖馨。
廖馨想,她大概是0438在这里唯一一个能够信任的人吧。
年轻的女狱警看着她眼底从未见过的希冀光芒,难以拒绝地点了点头。
也是那时候,她第一次知道了0438的名字。
原来她叫丁冬。
她请了假,按照丁冬所说的,来到她弟弟的学校,找到了正在上六年级的丁小伟。
这小男孩警惕心很强,她再三证明自己是她姐姐的朋友,他才稍微没那么抗拒了。
廖馨带着丁小伟去了麦当劳。
他似乎很少吃这种东西,抱着一只烤全鸡就疯狂啃咬起来,毫无形象可言。
廖馨对他说,丁冬和自己一起在临市工作,暂时没空回来看他。
丁小伟的脸上浮现显而易见的失落情绪,但很快就又被桌上的薯条吸引了目光。
她把丁小伟送回了学校,这才回了监狱。
丁冬得知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很感动,差点就给她跪下。
廖馨只觉得心酸。
从那以后,她每隔一个月就会代替丁冬出去看一次丁小伟。
而丁冬所受的欺负,也一直没有停过。
可能是0211的那件事做得太过火,她开始抗拒别人的触碰,甚至一度因为0211的再度接近而惊惧到昏厥。
她也因此躲过了身体上的折磨,可针对她的言语上的侮辱依旧没有停过。
她暗无天日的这段经历,一共持续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丁冬出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