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从额头破损处不断地流出来,口大流速快,短短数秒钟,身体正面皆红,张良已成为一个血人了。
强烈的疼痛感迅猛袭来,张良无一丝痛苦之色,行完礼过后,直视汉王,一对血眼凶煞气十足。
此刻虽是臣子之姿,但无臣子之势,血水遍布衣服的恐怖场景,像是索命而来,颇有冤臣寻昏君的意味。
本就有些泛红的眼睛带了点血液,除了凶煞,还有虎威,因为人的眼睛无法拥有这等威势,只有猛兽恶魔才能如此。
冰凉的地面,血水的流淌,帝威的压制,持续了这么久,都没有让张良露出半点异色,一直静静的面对汉王。
灌婴等人的眼珠子都快要瞪爆了,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幕,一脸的震惊,大气不敢喘一下。
高高在上的军师,向来自视甚高,先前立下血誓已经够出人意料了,如今又行大礼,这把众将惊的无以复加。
于军师帐前听令数年,灌婴等人还从未见军师行过此礼,也未见过军师像现在这么悲惨过,这是军师的首例。
浑身那么多的血液,头上那么大的缺口,即便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会疼的想早点归天,而自家军师,竟一动不动。
武将尚且不能做到身受此创伤而心静,一个没上过战场的文士却能做到,堪称是世间奇迹,自古未有。
灌婴等人直愣愣看着,大惊之余,是无尽的崇拜,对眼前的军师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躬身一拜,以表敬意。
勇如樊哙,胆大无畏,此时也心怀浓浓的敬佩之意,在与敌军的交战中,受过许多伤,头部之伤,没有受过。
昔日,手腿背肩上的刀伤,有过多次,皆是冲杀敌阵,被不怕死的秦兵、楚兵所伤,当时砍的兴起,身心非常投入,感觉不到疼痛,待回营之后,疼的想自刎归天。
每次都是军中袍泽所阻,才得以忍住,不然已死过数次了,现在,身上有多处深入骨髓的刀伤,每过几天,身体便会隐隐作痛。
唯有头部,樊哙从未受过伤,一是因为头部遇伤极为致命,瞬间死亡率很高,所以每逢冲锋,皆将头部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二是樊哙的脸极其吓人,威武不凡,自带一股凶气,在战场上,敌兵都不敢看其脸,所以全都看了一眼后,立马盯着其四肢背肩部,一股脑的持兵器猛砍。
尽管没有享受过头部之伤带来的疼痛,但樊哙有幸看到过别人受到此伤后的反应,至今印象深刻,那最后的结果,一辈子难忘。
这是一年前的事,樊哙麾下的一位士卒在冲锋时尿急,一不小心被楚兵砍中了一刀,正中头部,所幸并未当场去世,而是激发了其仇恨之心,坚持杀敌到本场战斗结束。
敌兵退走后,该名士卒昏迷倒地,在军营中醒过来后,顿时目眦尽裂、面目扭曲,疼的死去活来,惨叫不止,非常凄惨。
因为此士卒在这场战斗中表现突出,引起樊哙的注意,战后想当面嘉奖一番,这才没错过这令人难忘的事。
亲眼看着这位勇士生不如死,当时樊哙既心疼又担心,心疼的是如此猛士竟受这等疼痛,担心的是不断的惨叫可能会影响军心,弄的全军鸡飞狗跳。
那时是大汉与楚军重要的一场战争,乃大汉初次抗楚的大战,大部分汉兵处于楚兵的阴影之下,楚之骁勇、天下皆知,还未战时,汉兵们的胆魄便有些不足。
因此本就处于劣势,如果再生乱,必将一败涂地,作为军中上将的樊哙,深知这一点,冥思苦想,也未想出万全之策。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樊哙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斩了这个惨叫的士卒,并且得自己亲手去做,这样才能震住全军将士。
打定主意后,樊哙拿着加长版杀猪刀走过去,迅猛一刀砍了这名士卒,刀落之前,这士卒难得清醒的说了一句‘谢谢将军送属下归天’。
听到这话后,樊哙愣住了,同时,刀落人亡,想问个究竟,已无机会,自此,这句带着喜悦的遗言成为樊哙心中的阴影。
纵然樊哙胆子极大、不惧任何恶人猛兽,但听到这种阴森的话,也不免脊梁骨发凉,对樊哙来说,这是从出生到现在,最恐惧的一次。
唯一见过的一次头部之伤,便让人这般痛苦,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缺胳膊断腿的见多了,樊哙也没见过有人比那名士卒更痛苦。
这充分说明头部的伤是最可怕的,非人可以忍受,自此之后,樊哙对头部的安全更加在意,一听到麾下有士卒头部受伤,不敢亲自前往慰问,怕像先前那样,被吓住。
现如今,樊哙再次目睹了头部受伤,对象是自己的上级、军师张良,这等血流如注的样子,比起当初那名士卒,犹有过之。
而反应,是截然不同,前者是痛苦惨叫不堪、渴望归天,现在自家军师是面无异色、淡然自若,似是没有感觉。
这表明眼前的军师是天神下凡!可以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之痛,只有这一种解释,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身体可以承受的了,但灵魂确是不行,非神一般的精魄不可。
樊哙深深的盯着张良,是发自肺腑的敬佩,此前服气,是因为其胸怀和才智,而现在,是因为其有超过武人的精魂。
放眼天下,应无一人能做到头破大出血、保持淡定,在樊哙等人的心目中,此时的军师,虽无冲锋斩将之勇,但有凌驾武人之魄。
旁边的曹参见此,无法淡定了,心里固然已经知道这狗头军师的险恶用心,但看到这么凄惨的样子,有些出乎意料,这显然是在玩命。
猛叩头九次,是不要命的举动,轻则脑震荡、变成傻子,重则脑袋爆炸、当场归天,是极其危险的愚蠢之举。
“子房,何至于此?”
刘邦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回过神后,满脸心疼的道:“你是本王的张仪,是本王的李斯,怎可如此作践自己?”
此话落下,刘邦急忙来到张良身前,深情的看着,躬身将其扶了起来,全然不顾沾满鲜血的衣服。
“你看你,额头成这样了,哪有半点大汉军师的样子?子房,只此一次,以后切莫如此,本王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