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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天恩加身

身为人臣,该固守君臣之礼,尤其是忠臣,更应如此,要不然,就是大逆不道,会成为天下人唾弃的逆臣。

自古以来,君王向臣子下跪,似乎从未有过,爱臣信臣如齐之桓公、秦之孝公,也只是躬身行礼。

王向臣躬身,便是天大的荣耀,已经触到了君臣之礼的底线,而下跪,则超出古今君臣礼仪,虽说是比天高的厚待,但有违臣道,为历代臣子所不耻。

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差,是因为有法之约束,法中无情,情中则未必有法,君王对臣的下跪之礼,无论是否真心,皆触法,当然,触法犯罪的只会是臣子,而非君王。

王之尊,即便犯错,也不能受到惩罚,因此‘王之错,臣之过’的理念在历代文武群臣的心中根深蒂固,就算君王明理不惧死,愿以死谢罪,也会被众文武大臣阻拦,最终放下这个念头,这罪就没有了。

一个王朝,可以少臣子,却不可以少帝王,作为领袖,万军、万民的主心骨,天下民心所向的人,绝不容失去,不然,国必大乱,终将灭亡,所以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不是少了哪位大臣,朝野便无法运转了。

故而君王之家是国家不可替代的位置,换了,就是另一个王朝了,作为整个天下最高的位置,拥有无上威严,不能有失,一旦有损帝王威严,则人心浮动,会有一些人冒头,挑战君王的权威。

这就导致君王的一言一行特别重要,在有天下间至高权力的同时,也面临着一言一行会埋下隐患、带来大祸的风险,一怒可令敌人血流成河,亦可让自己走上绝路。

身份如此尊贵的君王,向臣子行跪拜之礼,便是在主动做有损自己颜面的事,会令整个王室蒙羞,这种厚待,已不是封臣子为王、为侯那种程度的待遇了,而是作践君王自己的身份,表示自己比臣子还要低一级。

王者屈尊,礼贤下士,是好事,是受万人称赞的帝王胸怀,但凡事都有个度,超出了,没人能理解,远远超过了,便会引起世人的非议,注定没什么好结果。

纵观前朝,不乏有君王主动降下身份求贤、待贤的,但都不像今日之汉王刘邦,对自己一手提拔的臣子,行如此大礼,卑躬屈膝如奴仆向主人认错。

战国时的秦王欺他国之王,都是王,身份尊贵程度相等,别的王都觉得是奇耻大辱,反过来看,一介王侯,对一个不是王的家伙行奴仆之礼,此乃古今未有之耻辱。

要知道,昔日的张良,不过是一落魄书生而已,全靠汉王的信任并重用,才得以扬名天下,而今高高在上、宛如张良亲生父母的汉王,竟做出这等亘古未有的大谬之举。

此时的张良,心里非常明白,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自己多年以来树立起来的大忠臣形象,会在瞬息之时崩塌,不仅如此,自己在世人的心目中,立马会变成一个大奸大逆之臣的形象,被称为古今第一逆臣,还算是轻的。

数年来的心血,屡献奇计的结晶,若如此轻易的毁掉了,那么在这世上,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劳累数载,得到此结果,可谓是古往今来最悲惨的臣子。

固然为此惶恐万分,但张良深知,汉王是真心对待自己,只不过太过于急切的表露心迹,好心办了坏事。

从汉王的眼神中,张良看到了一种真情,这是凌驾于亲友的情谊,恍惚间,张良明白,天下间再难有这类君王了,回想起史上的历朝君王,都未有汉王待臣之真情。

想到这些,张良心里好受了许多,那些不好的想法尽数消失,留下的是感动,再次盯着深情的汉王,刹那间,热泪盈眶。

“臣,原谅大王了。”

张良立即面向汉王跪下,泪水狂流,泣声道:“大王,请快快起来。”

君臣相视而跪,泪水皆奔流成河,地面不断响起‘嘀嗒’声,不多久,腿部的衣物被泪水浸湿了。

面对君王之跪,对张良来说,事已至此,目前唯有跪下,不再站着,能减少一点非议,此乃最明智的做法。

“子房能原谅本王,本王甚慰!”

刘邦见此,心里笑开了花,但并未表露出来,而是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一脸温和地踏前一步,伸手扶起了跪地的张良。

近距离目视,刘邦看到张良的脖子处有伤口,虽未流血,但有凝固的血迹,非常难看,于是立即掏出手帕,擦掉了血液。

张良惨叫一声,当即跪下,感激涕零的道:“臣乃卑贱之身,何德何能,值得大王屈尊帮臣擦拭伤口?臣惶恐,请大王赐死!”

已止血的伤口,是非常脆弱的,忽地遭到猛擦,虽然疼痛无比,但张良仅有疼痛感,而无疼痛意,心里面有一股暖流涌现。

自家大王亲手擦臣子伤口之血,是历代臣子想得却得不到的荣耀,而今居然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这大大出乎意料。

刘邦闻言,急忙再次伸手,扶起张良,一本正经的道:“子房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本王的兄弟,老师!是大汉的恩人!怎可把死字挂在嘴边?以后切莫如此!”

话落,刘邦又上下仔细打量起张良来,发现其鞋子上有污垢,迅速蹲下,用手帕擦,见擦不掉,吐了口水在手中,用手擦,才擦干净。

张良静静的看着自家大王的举动,霎时眼眶通红,涕泗横流,泪如雨水,狂流不止,感动的一塌糊涂。

“大王如此厚待微臣,臣万死难报!今生今世,必竭尽全力助大王平天下,扫八荒,成帝业!”

发自肺腑之言响彻整个房间,乃真真切切的真情流露,有感染人心的力量,在场众人皆感受的到那份诚恳。

“子房啊,你这种话,本王听过好几遍了,你只须记住一点,你如松柏,本王如青山,只要本王在,这天下,任你驰骋!”

刘邦满意的看着张良,内心舒爽无比,非常艰难的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用满脸柔情的样子郑重说道。

在刘邦看来,这些人都是一坨屎,屠猪卖狗的、端茶递水的、沿街乞讨的,都不是个东西,张良只不过稍微强上一点,是个贫贱书生而已。

若不是楚贼未灭,此时面临破城之境,刚才早就舒舒服服的看着这书生归天了,所谓的什么玄女,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研究御人之法多年,刘邦早已精通,像这些人,必须想办法让他们彻底臣服,这样才会舍身忘死的效命,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让其稀里糊涂的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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