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的夜本来很寂静,如今多了这么多条船显的热闹不少,军卒们喝酒猜拳放声笑骂,船楼上推杯换盏高声喧哗。被迫停下的船越来越多,却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姑且苦中作乐热闹无比。自从当年大武国回龙山兵败,为了防止南汉大军顺流而下,武国水军死死卡住河道,整日里枕戈待旦丝毫不敢放松,清水河一度冷清的百里没有一条船。如今天这般景致,虽不能说百年难遇,至少这二十年从来没有过。
和外面的喧哗不同,乌篷船的船舱中七个脑袋挤在一起,十四只眼睛瞪圆了盯着面前那个灰布包袱。包袱皮楚天非常熟悉,里面的东西也见过几次,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从军船上送出来的。
“杜青之这老小子竟然勾结姚广!”胡六子大怒,一拳将乌篷砸了个大窟窿。
吴明叹了口气:“盐帮本就与官府来往密切,当年太祖施行盐铁令之后,盐帮也就变成了官府的附庸,官府靠盐帮晒盐、收税,盐帮靠官府保护,双方平平安安数百年岂能分的开?反倒是将原本的漕帮也拉了进去,帮着盐帮和官府运盐。”
“这,那现在怎么办?”冯老四担心道:“咱们原本打算用铁卷丹书将盐帮拖进烂泥塘,现在倒好人家又给咱们送回来了。”
“那咱们就再送回去!”
吴明又叹了口气:“杜青之既然能送来,就一定笃定咱们送不回去,说不定这会儿盐帮已经大门紧闭,杜青之重病将死谁也不见。”
“那就扔了!”胡六子继续出主意:“朝河里一扔,谁要谁捞去。”
吴明摇头苦笑:“扔不得!虽然这七份铁卷丹书不知真假,却谁也能保证这里面没有真的?铁卷丹书乃是咱们天南盟至宝,扔河里……嘿嘿!”扭头看向楚天,吴明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几人全都扭头看向楚天。楚天一直盯着铁卷丹书,眉头越皱越紧:“送不走留下就是,我奇怪的是官府为什么会将铁卷丹书还给我们,以前听靳大哥说过他们东羌也曾经有过类似的铁卷丹书,后来皇帝要杀人就先派人或骗或抢或偷将那人的铁卷丹书弄走,以免背上欺祖的名声,想必咱们武国也差不多吧?”
“正是,太祖赏赐开国功臣铁卷丹书,后来太宗继位为了除掉这些对太祖忠心耿耿之辈,的确用过不光彩的手段!据说当年英国公到死都没有拿出铁卷丹书,不是他不愿意而是被太宗派人盗走。”吴明手捋须髯,看楚天的眼光中带着钦佩:“还有梁国公和忠侯全都是一个死法,现如今留在朝外的铁卷丹书只剩下咱们天南盟这一份了。”
“难道是姚广故意为之?”冯老四的话刚出口又被自己否决:“不可能呀!姚广要是得了铁卷丹书指定快马送到中都邀功,没有了铁卷丹书他对咱们下手便无所顾忌,才不会又送回来!”
“不是姚广,那就是船上那位文士!”吴明扭头看向正在缓缓起航的大船。
楚天点头道:“此是何人?”
郑老虎没有骗人,楚天收下那个装着铁卷丹书的包袱,大船上喝酒猜拳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重的铁锚从水中拉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高高的风帆一点点上升,爬到桅杆顶端,大船的船头猛然下沉继而扬起,将河水劈成两半,顺着水流朝河心汇聚,时间不长就只剩下点点灯光。
短暂的寂静,很快河面上聚拢的客船和运船也动了起来,船老大的吆喝,水手们用力的怒吼,客商的咒骂以及河岸上一队队纤夫沉重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清水河变的比刚才更热闹。
船夫怯生生的溜边过来:“几位,咱们,咱们还走吗?”
胡六子瞪了船夫一眼,吓的船夫连忙后退,脚下没留神被缆绳绊了一下摔的凄惨。楚天伸手将船夫拉起来:“走!回飞云渡!”
宋家被灭门之后,飞云渡自然成了万马堂的势力范围。按照往常的做法,山贼从来不和水贼来往,无论是山贼还是水贼的头领死了之后,有儿子的儿子自觉继承,没有儿子的女婿代替,无儿无女者堂口二当家上位,这样的境况被万马堂打破。
宋鹏飞被杀,还被灭门,二当家佟虎甚至比宋鹏飞死的还早,飞云寨人心惶惶,上至三当家下至喽啰小弟一个个全都夹起尾巴做人小心翼翼行事,直到刘明贵带着人来飞云渡接收地盘,飞云寨也没人敢出来蹦跶。如今的飞云渡还是那个渡口,码头上做事的还是那些人,只是他们清楚飞云寨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万马堂的飞云舵。
楚天乘坐的小船尚未靠岸,七哥带着人便在码头上等候,见楚天露面七哥只是微笑点头,一行人没有客套寒暄,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鸦雀无声的回到原来宋家的宅院现如今万马堂飞云渡分舵的舵口。
刘明贵富态不少,红光满面,对楚天施礼:“公子一路辛苦!”
楚天连忙扶起:“刘大叔不必客气,路上还好。”
“呵呵呵,那就好,事情可顺利?”
楚天微微摇头,刘明贵一愣:“怎么?出了叉子?”
胡六子咣当一声,将身后的包袱扔在桌上:“已经送出去了,谁知道又被人送了回来,真是晦气!”
“哦?杜青之竟如此不识抬举?”
楚天摆摆手:“不是杜青之,是官府的人送回来的。”
“官府?”刘明贵也眉头紧皱。
七哥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趴在楚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楚天大惊:“他们还有?”
七哥点点头:“来人是这么说的,嗯?怎么不是老大交给他们的?”
杜远达和雷被两人联袂而来,可能是路赶的急,满脸风尘。雷被还好本就是个粗狂的汉子,尘土和汗渍糊在身上,更显的气势逼人。杜远达就有些狼狈了,原本的白面秀才,现如今头发也乱了,腰带也松了,一身泥和汗说不出的邋遢。
人还没进来,杜远达便大声吼叫:“恭喜盟主贺喜盟主,家父不负盟主所托,于三日前终于参详出铁卷丹书之真假,我们二人没敢停留,不眠不休将盟主送到我家辨别真伪的铁卷丹书悉数送还,盟主请看,这一份铁卷丹书虽然表面上与余者很像,实际上在玺印处有小小缺角,正是因为国玺在前朝被摔坏之故,这才留下缺角,所以这份便是太祖当年赐给咱们天南盟的铁卷丹书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