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我吗?”
“你认得我吗?”
几乎是同时,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两人一齐出声道。
也许,这就是默契,一种与生俱来的奇怪默契。虽然未曾有过交流,但却是神交已久。
“李云岳。”李云岳微笑着,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极为舒服的亲和力,像是在这墓室里许久未曾见到的阳光一样,让人温暖无比。
他的心里藏着好多好多的话,积压了好久好久,像是仓库角落里落满了灰尘的货物一样,历久而弥新。这些或是思念或是热切的话语,却像是一根鱼刺一样,死死地卡在了他的喉咙当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有些失神,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人儿,这真实到有些虚幻的倩影,让他无数个日夜为之心焦的倩影,想要一吐为快,奈何那些言语却是连半个字眼都没能说出。最终,他竟是只道出了自己的姓名,再无后话。至于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但是他却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她会懂的,她一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杨星雨。”她的眼眸里没有一丝迟疑,几乎是在他说完的瞬间,即便在李云岳眼中,这中间间隔了好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的煎熬。她也目不斜视,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轻启朱唇,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声音很温柔,也许只是对他,她的音色像是山间的溪水,缓缓的,潺潺的,像是娘亲的手,柔柔的,暖暖的。
两人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如同每一对初识的人儿,随和而优雅,端庄而平静,他们郑重其事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姓名,像是每一个修炼者对待修炼一般赤忱,像是虔诚无比的信徒对着信仰那般笃定。
“安林城。”李云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集市上。”杨星雨目不斜视地郑重回答。
两个字眼,时间,空间,瞬间明朗,像是拨开了乌云,阳光顷刻出现。
若有灵性一般,这对青年男女似乎立马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就像是李云岳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一样。他们相视而笑,虽然未曾有过更多的交流,但仿佛是结识多年的老友,不需要再多的话语,就有着避无可避的默契。
只是此刻,就在这个短暂的瞬间,有一扇门似乎在二人的心底,同时被笃定地扣响,慢慢地慢慢地打开了。
......
又是长久的沉默,四目对视之间,二人都是有些恍惚,好像不久之前,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们是什么人?”李云岳打破了沉默,细声问道。
“是盖明义的人。”杨星雨的声音依旧很温柔,但是多少显出了一些疲态。她皱了皱好看的眉,刚刚解了毒,但是浑身的痛苦却还是没能即刻化解,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答道。
“盖明义?”李云岳愣了一下,并未联想到什么。
“就是那个昭宇楼的分楼楼主,先前在开幕大会的时候,给我们作过动员的那个老家伙。”杨星雨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是他?他为什么要派人袭击我们啊?我们和他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呢?”杨星雨几乎已经算是明示了,李云岳却还是啥也没反应过来,让人不得不说道一句,只是空有他那莫名其妙的骇人战力,可论起处世的经验,竟是连杨星雨这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如。
“这次所谓的探宝大会应该就是那个老狐狸策划的一次绑架,目的是为了用这些抓起来的名门之后,向各方势力勒索巨额的赎金和资源。”杨星雨见他不开窍,白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刚刚那份柔情蜜意却是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那个冰山一般的她好像又回来了。只是这个情态,在李云岳的眼里倒是显得有些许可爱。
“原来是这样。”李云岳的声音忽然有些低沉,双眸之中紫红二色的妖异光芒一闪即逝,但是心底却有个诡异的声音在兀自回荡。
“咱们还是快点到前面,找玉大哥他们会合吧。这已经是盖明义派进来的第二批人了,依我之见,估计很快就会有第三批人马进来,我们停留在此处也不是个办法,你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星魂之力还没回复,而我刚刚解了毒身上伤势还未痊愈,若是再有人进来恐怕难以一战。”杨星雨低低道。
“第二批人?我恶战了一场?”李云岳愣了一下,仔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实只有两人,怎么会分了两批进来?而且这二人虽然一身死一重伤,但是那个重伤的便是云王的气息,只有个云王自己便招架不住,何况是两人,自己怎么可能致他们于死地?
“是的,第二批人了啊。”杨星雨见他这般模样,心下有些奇怪,神色犹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他们只有两个人,怎么会分两批进来呢?”李云岳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声。
“这两个人是同一批的,还有一批人往里面找玉大哥他们去了。”
李云岳登时脸色一变:“那他们现在岂不是非常危险,玉大哥恐怕应付不过来啊。”说着就准备往里边跑。
杨星雨听他这么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拉住他道:“没事,你与其有时间担心他们,不如担心一下我们自己了。玉大哥那边不会有事的,反而是我们离外边比较近,他们派出的第三批人要先见到也是我们啊。”
“你咋这么确定啊?这两个家伙可是云王的实力,诶,不对啊,我记得当时盖明义那个老家伙说的是云尊五品啊,这几个云王为什么没有受到反噬?还是说他们是受到反噬所以才身死的?”李云岳像是个问题宝宝一样,叽里咕噜冒了一连串问题泡泡。
“我估计可能是盖明义耍的手段吧,但是他们几个却没有亲自动手,说明禁制确实存在,但是应该比他们所说的云尊要高一些,但是肯定不到天阶,不然他们自己来岂不是省事许多?”杨星雨轻咬着嘴唇,仔细想了想后答道。
李云岳听了这番说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方道:“可是玉大哥似乎也只是云尊,他能应付第一批那些人吗?”
“不成问题,第一批来的人当中有一个似乎是玉大哥的族中兄弟,叫玉昭钰,据他所说,他是卧底在盖明义身边的,至于另一个人已经被他用手段封印了星魂,所以你就不必为他们担心了。当务之急应该是我们快点与他们会合,以防后续人马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说得确实在理,不过你说我刚刚恶战了一场又是怎么回事?”李云岳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以自己一个星阶怎么可能越过境界的压制完成这看起来便不可能的击杀?
“啊?难道不是你动的手吗?”杨星雨睁大了美眸,也是吃了一惊,如果说眼前这两人的失利不是李云岳下的手的话,那又会是何人所为?难道还有人藏在暗处?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却是毫无所获。
“那家伙不还没死吗?问问他去不就好了?”李云岳也在纳闷,忽然灵光一现,指了指远处奄奄一息的方兴程。
杨星雨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肯定。
两人站起身来,并着肩,提步来到方兴程身前。
方兴程的星魂在刚刚一战当中,不知为何被李云岳击得粉碎,全身筋脉也因为星魂爆裂之时的反噬断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他修炼的底子还算稳固,此时怕是早已没了气息,不过此时看来却也是和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他无奈地瘫在地上不知道苟延残喘了多久,甚至顾不上庆幸自己残存了一条小命,正在兀自自怨自艾的时候,微睁的眼睛突然在朦朦胧胧间看到了那个给了他无限梦魇的恐怖少年!
他的神色在目光接触到那个平静如水的少年后,只是瞬间就由痛苦不堪变成了慌张与恐惧,那张因为害怕而扭曲到变形的脸,似乎昭示着就在不久的刚才,那个如同冥界催命恶鬼一般的少年作出了多么恐怖的行径,以星阶之身越级对敌,凭借他那诡异的星魂,近乎碾压的重伤了自己,甚至还杀死了比自己实力更为强劲的同伴......
“别,别,你别过来......啊!!!”方兴程死死地盯着李云岳一步步向自己靠近,他最终还是没能忍受住这种催命一般的煎熬,他像一只受到致命攻击之后痛苦万分的野兽,求生的本能令虚弱无比的他发出了此刻本不应该有的痛苦咆哮,那种撕心裂肺的怒吼和深入骨髓的畏惧,几乎满溢而出。
“你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李云岳见势不对,看着面前这人近乎癫狂的举动,快步跑了过去。
“啊!!!”还没等李云岳跑到身边,在绝望的怒吼声中,方兴程吊了这么久的一口气,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这......”李云岳满腹狐疑,蹲下身来,探了探方兴程的鼻息,又仔细地感知了他的生命气息,然后扭过头来,望着杨星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就死了?”杨星雨也是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也说不上好笑,估计是有些无语,“你给吓死的?”
李云岳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笑骂道:“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怎么说小爷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好不好?”
杨星雨却是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在李云岳颇为遗憾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当中,快速背过身去,偷偷掩面浅笑,一时无话。
“难道真的是我动的手吗?”李云岳有些郁闷地站起身来,虽说这种傲人的战绩很让人心动,但是,如果本来不是自己做的,要强行加到自己头上,却是有些难以接受,那良心上也过意不去啊。
“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杨星雨转过身来问道。却是看到李云岳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很卖力的思索着,他痛苦半蹲在地上,闭着眼睛双手抱着后脑,浑身都在颤抖着,他疯狂地想要回忆起些什么,可是记忆仿佛就好像断了层似的,什么都回忆不起来,那个记忆的片段就像是被开水浇融的冰雪,再也消失不见。而他能够回想的最早的一个记忆片段,便是玉昭恩让他吸收残存的星魂能量,再然后就是回过神来,一身星魂之力快要助他突破到星帝了......
看着他那般痛苦的样子,杨星雨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痛,她拉起李云岳,柔声道:“算了,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吧,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也和我们没太大关系,再说了,他们是来害我们的,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死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嘴上是这么说着,其实她的内心还是十分疑惑的,刚刚方兴程断气前,面对着李云岳表现出的那种恐惧,绝对不是作假。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恐惧和抗拒,他眼神里自然流露出的绝望,绝对是真的,终日混迹在修罗门最残酷的地方,岳无邪爷爷的刑法司里,对于这种恐惧,她再熟悉不过。可是,李云岳的反应却也不似是刻意为之.....
这些困惑像是一阵阴霾,顽固地笼罩在杨星雨的心头,饶是她这般平静如无波古井的心境,都是有些烦躁,不知如何是好。
“嗯。”李云岳没再多说什么,轻轻放下杨星雨挽着自己右臂的玉手,慢慢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往甬道深处走去。
竟是连招呼杨星雨一道走都忘记了,像是个失魂落魄的醉汉,步履沉重,唯有沉重的脚步声,在甬道当中显得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