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明义立在谷口,几绺鬓发飘然脑后。他把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昂着头,轻轻地闭着双目,静静感受这凉爽的山风,那种老神在在的姿态,俨然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让人怎么也不会把他与这一桩惊天绑架联系到一起。
“楼主,属下前来复命。”
“楼主,得手了。”
“......”
陆陆续续地,不断有人或是肩扛,或是怀抱,或是用绳子拖着,不知哪家的公子小姐,不知何门何派的优秀子弟,来到了盖明义身前复命。
盖明义也不答话,也未睁眼,甚至连点头这个最基本的回应都没有,仿佛面前这正在上演的经他一手策划的惊天绑架,完全与他无关一般。
山风习习,这些或是昏睡或是清醒的后生们,却是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舒意,他们现在的心境,可能是受到慢待的不忿,可能是如坠冰窟的绝望,可能是想到身后有大人物撑腰的不屑。只是他们这些或怒或悲的心理,盖明义和他手下这帮亡命之徒不会知道,更不屑于知道,这些家伙现在心中可能更多的是狂喜和兴奋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乐溪风缓缓地踱步到了盖明义的身侧,低语道:“启禀楼主,这断魂谷当中同样的山洞共十四个,据我了解,这次进入洞穴当中的各门后辈有五十余人,他们以四到五人为一组分别进入探宝,我们先前派入每个洞里的都在两到三人,现在只剩下四组人马还没出来。您看,是不是要在派些人手到这几个山洞里去看看,以免出了些什么意外?”
盖明义听完这些话,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一边恭敬无比的乐溪风。
“你们其他的洞口都做了标记吗?”
“回禀楼主,已经出来的洞口均做过标记了,剩下四个洞口,迟迟没有动静,所以我才想要再加派人手,稳妥起见。”
盖明义捻了捻胡须,似在思索,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乐溪风得了指示,也算是利落,快速点了几个人,这几个想来也是个中好手得了令后,急匆匆地就转身往山谷里去了。
盖明义看着几个手下往山谷里去的背影,眼神愈发深邃。
“楼主是有别的什么考虑吗?”
“再有三个时辰这些人没回来,就......”盖明义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了,只是用苍老的双手,缓缓地拢了拢衣领,但是眼神冰冷了起来。
“还是动用那个吗?”乐溪风战战兢兢地问道。
盖明义十分缓慢地点了点头,淡淡地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来:“手脚干净一些。”
“是。”
......
一片黑暗的空间,广袤无垠,宁静而祥和。
李云岳不知多少次睁开了眼睛,只是感觉自己的身躯异常的温暖,浑身的星魂之力似乎都被提炼了一遍,愈发精纯。自己身躯的每一处肌肉线条都更为清楚而流畅,每一处经络都被拓宽,这种感觉令他前所未有的舒服和快意。头顶的神秘烟雾星魂愈发的漂亮,蓝紫二色交融,映衬出了一种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一对灵光萌动的眸子在烟雾之中愈发清楚,那张令人生畏的大口此刻倒是没有张着,只是在这团烟雾的最顶端,竟然长出了像是一对鹿角似的古怪之物,只能说这个原本就奇奇怪怪的星魂正在往着一个更加奇怪的方向发展着。
“我这是在哪里?我的头好痛啊......”蒋丰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啊——”
一声鬼叫回荡在小小的墓室当中,不断有回音在碰撞。
是一具尸体,歪着脑袋,此刻一张腐烂的脸孔就在自己眼前,蒋丰杰着实是被吓得不轻,不过定睛细看,看着尸身身上熟悉的衣着,立马就认出了这是昭宇楼楼侍的衣服,他才渐渐把一颗颤抖的心放回肚子里。
“嗯?”蒋丰杰毕竟刚被强效星魂散给治了,现在可以说是和普通人没多大区别,过了老半天才从迷糊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登时傻了眼。
“好你个老玉,这么多年兄弟情,说得倒是好听,给老子捆得这么结实......”蒋丰杰动弹不得,浑身又使不上什么力气,心知这种药就跟暂时散功没什么区别,这嘴巴里自然是骂骂咧咧个不停。
加上本身蒋丰杰本身是个胖子,这被绑了个严实,挣扎着用背部的力量猛地一滚,终于从侧躺着正对着尸体的姿势,变成了脸部正对着地面。
他完全没法使上星魂的力量加持,就这么紧绷着一身横肉,用力翻滚的一会儿,倒是累得气喘吁吁不已。
胖子咬紧了牙关,再次绷紧了一身的肉,脸涨得通红,连青筋都爆了起来,活像是一只肥胖的大青虫在蠕动。他用一双膝盖抵着地面,也顾不上一张胖脸了,就这么无情地在地面上往后摩擦,折腾了这么半天,终于是以一种跪坐的姿态,气喘不停地坐了起来。
歇了许久,蒋丰杰看了一眼周围,那个少年还是在那里坐着闭着眼睛,唯一的新发现是那少年身边躺着一个容貌平平的女子,嘴唇发紫,额上还在冒着冷汗,一滩污血已经快要干涸,显然是中毒了。
“少侠,少侠,醒一醒,醒一醒!”蒋丰杰扯着嗓子大喊着,他虽然是修炼者的体质十分强悍,但是毕竟现在星魂让人给封了,更不提星魂之力的护体,可以说是也就比常人厉害一些的胖子,这被捆着许久了,自然手脚都有些麻痒难耐,毕竟血液不怎么流通,所以这才想着把一边的李云岳给喊醒,给自己松绑。
而这位李少侠还沉浸在这片黑暗的温暖空间当中,全然不知外边的动静,更不知道危机正在一步步靠近.....
“咳咳咳.....”杨星雨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喉咙当中火烧火燎的难受,整个头皮都快要裂开一般的痛楚,那种就像有只老鼠在喉咙当中探爪一般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即便是咳嗽这种近乎自发的行为,对于此刻浑身无力,头晕目眩的杨星雨来说,甚至都是一种煎熬。每一次的咳嗽,都会带着全身每一处神经、肌肉的颤抖,她感觉自己似乎都要把肝胆给吐了出来一样的难受......
“这个家伙,怎么还没醒.....”杨星雨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使劲甩了甩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诶,姑娘,姑娘,快给我松绑,我老蒋手脚都麻了,求求你了!”蒋丰杰本来这儿急得不行,突然看见这姑娘醒了,登时乐了,急忙喊了起来。
“嗯?你也醒了?”杨星雨眉间一蹙,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心知他现在对自己确实没什么威胁,而且那个玉昭钰临走的时候,也交代了这家伙本性不是太坏,这便替他松了绑。
“嘶——”胖子使劲地甩着手腕,脚踝,用力地在地上跺着脚,毕竟这又麻又痒的感觉,可不是一般的酸爽滋味。
“你走吧,我不会伤害你。”杨星雨踉跄着往李云岳身边走去,边走边甩给他这么一句话。
蒋丰杰愣了一下,然后嘟囔着道:“姑娘,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谈什么伤害我?”
杨星雨神色一滞,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个家伙,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都看出来了?对没错,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毒,毒已很深了,但是至少对付一个星魂之力都用不了的坏家伙,我相信我还有一战之力。”
那胖子脸色有些尴尬:“姑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早年间我多少学过一些医术,只是这些年一直胡作非为,这治病救人的本事也不知还在不在了.......”
“你是想救我?”杨星雨愣了一下,自己对于陌生人的敌意还是没有办法一时半会就能退去的啊。
“反正你这拖着可能也是一死,不妨让我一试。”蒋丰杰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地说道。
杨星雨原本想拒绝,只是转念一想,反正也是将死之人,还计较那些做什么,也没答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姑娘介意把手腕让我搭个脉吗?”蒋丰杰涨红个胖脸,虽然他是个胡作非为的主,但是对于男女之间的事确实跟个孩子一样害羞得紧。
杨星雨眉头微皱,轻咬着下唇,神色不定。
“呃,你那个,没关系的,实在不行我老蒋寻根丝线,悬丝诊脉我老蒋也是可以的.......”胖子结结巴巴地说道,说着就要从储物星宝里找丝线。
“算了,不麻烦了,反正也是将死之人。”杨星雨苦笑着,把纤细的手腕伸了过来。
蒋丰杰看着她那种灰暗的脸色,心中竟然隐隐有些作痛,因为那种脸色竟然几乎是一种必死的决心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窝囊了一辈子的老蒋,突然拍了拍胸脯道:“姑娘你放心,我老蒋这一辈子没干什么好事,但是今天就算是拼着一死,我也把你这命救回来。不是我老蒋跟你吹,当年我也是从天心道教溜出来的,医术方面师从如今的掌教师尊天心子,在医术这一道上也还算是出类拔萃。只是这些年没干什么悬壶济世的营生,却是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今日就算是我老蒋碰上了,就当做是替我这些年的赎罪吧!”
杨星雨脸上也没看出太多的情绪变化,只是余光瞥过李云岳,似乎是有些看到了生的契机。
蒋丰杰倒也真不含糊,搭脉问诊、观察面色,舌苔,瞳孔;又跑到那一滩血渍又是嗅,又是用手捻的,忙碌了许久,活像只忙前忙后,憨态可掬的大熊猫。
“蒋....先生,不,蒋大夫,可有什么结果了?”杨星雨看这家伙一招一式还真像那么个模样,正常人嘛,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一旦看到了一线生机,那都是会倍加珍惜的。
“别这么叫我,大夫这个字眼我配不上,怪别扭的......”蒋丰杰上下两片肥厚的嘴唇嘚不嘚不在那说着,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你这毒,是什么时候开始中的?是进入墓穴之前,还是说你早就身中此毒?”
“我这是第一次外出,还是家中长辈千叮咛万嘱咐后才让出来的,此前并未沾染什么毒物,想来,应该是在这片墓中中了这毒才是。”杨星雨气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眼睛一直是微眯着,想来这毒药的药力又开始一轮肆虐了。
蒋丰杰皱着个眉头,如果是进入墓穴就中了毒,那我们这些人怎么会没有反应?这个女子应该不超过云尊,体质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以修炼者的体质一般的毒物是没那么好入体的,能把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毒成这样,想必应该是墓穴之中原本就有的剧毒,这可确实不太好办了。众所周知,中了毒之后若想配置解药,首先得知道毒药的成分才能够对症下药,而且大多数毒药的成分一般不止一种,有些混合起来还会产生一些新的药效,可以说是十分棘手了。但是现在连中的毒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何谈成分,这该如何下手?
“姑娘,你仔细回忆一下,在进入墓穴之后,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或者奇怪的事情?”蒋丰杰思索许久,问出了这么一番话。
杨星雨低着头,考虑了许久,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就是先前,你和那个人一起来的时候,我曾经到甬道里去探听消息,回头的时候路过一片甬道,好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但是当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是甬道里声响很大,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如果中毒,可能是在那里?可是我也并没有受伤啊?”
“是了,我先前听到的那个声响,应该就是你触发的,可是理论来说,你们第一遭从那里走为什么没有触发这个机关呢?你再回忆回忆,你通过那里的前后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杨星雨紧锁着眉头,“好像是没有,非要挑些毛病的话,可能也就是我当时心急回来,跑得快了些罢了。”
“快了些?”蒋丰杰面色一滞,“莫非是那个毒?”
“蒋大夫有想法了?”
“如果我记得不错,当年跟随师尊学习之时,当时他曾提到过一种上古贵族折磨奴隶时使用的毒药,就和姑娘说的情形挺像的,内腑绝命散。”
“内腑绝命散?”
“传闻中,上古有些贵族圈养奴隶作乐,有的时候会派遣高手或是捕获的各种猛兽追逐这些奴隶,而这种毒药必须是在快速移动过程中,血液运行加快的情况下,才会被肢体吸收,顾名思义,这种毒药进入身体,会立即侵蚀五脏六腑,不到一日便会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