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突围(48)

有些时候，上位者或许总喜欢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他们认为，他们施加的不管是恩惠还是仇雠，对方都必须无条件接受，否则就是背叛，就是不义，可是他们却很少愿意换位的去考虑一下。也许，地位的差别，足以让人心也变了。

苻宏现在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了。如果说之前，他对于苻睿解除了自己一部分宫廷羽林军的武装而感到愤怒的话，现在他倒是宁愿苻睿当时能够成功了。

不管怎么说，苻睿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而且那个时候，这个好弟弟，想要做的事情，是逼宫，而不是取自己而代之，当时的情况，苻睿也知道自己没有把握把自己给弄下去，最多也就是架空自己，然后再徐徐图之。

可是仔细一想，那个时候，最最坏的情况，无非也就是苻睿取代自己，成了天王，自己的安全，或许也不一定能够保住，毕竟自己的父王对当初那些个叔叔们，可是没有手软。

但就算自己不幸，真的死在了苻睿手上，那王位，最终也还是落到了自家人手上，心里也没有那么过不去。

但是现在，居然是这样一群羽林军想反水，如果说因为兄弟相争，把祖宗的江山，沦落到搞给这些个自己根本不会去睁眼看的人，这才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段业也没有想到，区区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能够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来，看起来自己这人品似乎真的有问题啊，不然，为什么不管是自己走到哪儿，都搞的是血雨腥风的？

而这个时候，苻宏似乎也回过了神，他冷冷看了柳锦州一眼，道：“好吧！柳锦州！算是朕瞎了眼！不过，你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凭借你，凭着你们，是不可能夺取江山的！”

“陛下，您还是不懂！”柳锦州突然仰天狂笑，“陛下啊！我们根本就不想夺你的江山！”

“那你们要干什么？”

“我，我们，都是一群受苦的人，而现在，我们都是死士！我们就想要你的命！”柳锦州说这个时候，目眦尽裂，显得极为愤怒。

可是他这番话，却让苻宏分外愤怒，他大吼道，“就凭你？”

“怎么样？”柳锦州得意的一挑眉毛，却突然看见一刀寒芒闪过，继而，柳锦州惊奇的发现，一把小小的黑黑的小刀正好隔断了自己的喉咙！让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

一刀插喉，那自然肯定是活不成了！柳锦州瞬间就死亡，给了大家极大的震撼！

这时候，大家真的都傻眼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大殿上，今天居然会流这么多的血！

钟鸣鼎食！果然是要死人的。

段业这等眼力的人，当然看得很清楚，刚才发刀的人，就是苻宏！而且他手法之精准，迅速，狠辣，完全让段业也佩服不已，段业虽然自忖自己杀人的本事很强，但是如果是玩飞刀的话，恐怕也没有苻宏的水平。

说起来，古先生笔下的小李飞刀，那是没有的，可是这苻宏的飞刀，段业仔细想想，自己这样的人，或许可以躲过去，但是别人可是未必应付得了，说句例无虚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而小四也有些傻眼，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有些事情，自己似乎真的是错了。

他一直以为，苻宏这样的人，能够成为君王，只是因为他投胎投的好，他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自己的老子也是君主，自己做的比他强！

后来苻宏内政外交军事上，表现都不错，小四其实心里仍然是不服气的，之前的天王苻坚，十有天下有八九，那这样的不服气不行，可是你老爹给你留的局面也不算差，你搞成这个样子，有什么得意的？

但是今天，光是苻宏这一刀，就让小四长期以来根深蒂固的想法动摇了！因为他知道，苻宏弓马娴熟，如果上阵杀敌，算是一名勇将！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苻宏还有这么一手飞刀的功夫，这种东西，取人性命最是厉害，小四仔细想了下，以自己的本事，如果苻宏全力一击，自己可不一定能够逃的掉！

难道，这就是苻宏的杀手锏吗？

苻睿也惊恐的看着这个哥哥，这个时候苻睿也知道，长期以来，自己对这个哥哥也是太过于低估了，不管自己掌握了再多的人马，有了再周密的部署，如果哥哥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子，不用想，自己是躲不掉的。

而问题在于，自己周围的很多人，自己清楚，他们跟着自己，根本不是他们嘴上说的那么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都是冒险家。他们现在，或许一无所有，而他们帮助自己，有可能让自己成为天王。

那么这样的话，他们就是从龙之臣，有拥立之功，那么之后的荣华富贵，也就是刚好而已。

苻睿不怪他们，也欣然接受这一点，因为在苻睿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人只要坦率真诚，有些个想法什么的，自己不在意。

可是问题在于，那些都是建立在苻睿不知道哥哥的这个本事的前提下。

如今，苻宏完全可以一刀让自己毙命，那没有了自己，那些人还有什么效忠的对象呢？

这一刻苻睿惊恐的发现自己看起来坚固无比的势力圈，其实竟然是不堪一击，这实在是太让人忐忑了。

苻宏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突然的表现带来的冲击，他缓缓的从怀里又取出了三把飞刀，区别在于，这次的三把刀，却不是玄色的，而是银色的！在明亮的灯火的映照下，这三把刀，显得分外寒气逼人。

苻宏冷冷扫视了周遭一眼，然后道：“王斌范！”

一个尖嘴猴腮的将佐站了出来，低头道，“陛下……”

“抬起头来！”苻宏突然怒喝道。

“是是是。”长期以来的积威，让王斌范根本就不敢反抗，他本能的抬起了头。

“朕记得朕没有对不起你吧？”苻宏突然怒道。

“没有！没有啊陛下！”王斌范连忙摆手。其实要说起来，他的父亲也是当初战死在沙场的，而且开始的抚恤也并不足。他当时也经常在同僚们面前抱怨牢骚。

因此小四等人，也就拉了他入伙。

可是小四等人没有彻底了解这个人，这个王斌范，是有奶就是娘，色厉内荏的这种人，由于他们是羽林军，平素本来也没什么人敢去故意找他们的麻烦，所以王斌范平素也都是趾高气扬的，这个毛病也就没有暴露。

其实，他并没有真正反抗王权的勇气，只是小四也没指望他这样的人，能够起什么大作用，主要是因为他手下也有不少人，只要他站过来了，他手下的人起码就不太会反对，这就够了。

结果现在苻宏一威吓，王斌范马上就怂了，他扑通一声跪下，道：“陛下！陛下饶命啊！卑职根本就没有胆子造反！这都是他们裹挟卑职做的啊！”

小四看了王斌范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样子，心中无比的失落，这是怎么搞的，居然混到和这些人搞到一起，来做这造反的大业了。

“你真的是被裹挟的？”苻宏厉声追问道。

“真的是呀！”王斌范磕头如捣蒜，“陛下！卑职真的只是因为被他们胁迫而无奈的参与啊！”

“你这厮！当时歃血为盟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将佐突然说道。

“哟，老李，你还是先管管自己吧！”王斌范在苻宏面前低声下气，面对这个人，可是一点不嘴软的，而且看他的表情，就像一个胜利者在数落失败者一样，面带很大的嘲弄之色。

“你……”老李气急，指着王斌范，道：“王斌范！你这厮多少要有一些廉耻，有一点良心！”

“哈哈哈哈。”王斌范站了起来，道，“良心？我忠于陛下，就是最大的良心！”

段业摇摇头，怜悯的看了一眼已经脸色涨成了猪肝色的小四，心中也替他惋惜，实在是想不到，这个小四，胆子大，心也算细，搞事情的策划，其实也开可以。可是实在是太没有识人之明了。看看他找的，这些都是个什么玩意啊，哪儿有一个靠谱的人。

老李愤怒的说道，“王斌范！他太龌龊了！我要杀了你！”

“不必了！”王斌范突然“铿”的一声拔出了刀，一招一往无前，就直接捅进了老李的胸口！

于是，在众人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实惠，这大殿之上，又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段业也不由自主的摇着头，今夜，实在是太疯狂了。也许多少年之后，段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想起来这个夜晚，虽然说，段业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夜半也是不怕鬼叫门的。但是在今晚，人性的丑恶，赤裸裸的展现在了段业的面前，而且以段业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程度和强渡，告诉段业，为了权力，这些人，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