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微微的低了下头，可是很快，他就抬起头来，面对着卫彬的目光，道：“为什么不行，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成功？”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听起来颇为让人背心发麻，因为说这话的时候，小四的眼睛都突出来了，就像择人而噬的猛兽饿极了的时候那样。
卫彬摇摇头，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们为什么认为你们会成功，嗯？”
卫彬的话里，似乎有轻视之意，意思是就凭你们？果然，这话让小四颇为不满，他大声道：“六百年前的那个雨夜，在大泽乡，陈胜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一个戍边的小兵，只需要振臂一呼，就天下云集而响应，那赢家的大秦国，可不是就那样呼啦啦就垮了吗？”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勃然变色，尤其是苻睿和苻宏二人。
倒不是说他说的不是事实，主要在于，小四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敏感。
要知道，赢家的王朝，也叫秦，如今苻家的王朝，国号还是叫秦，同样叫秦，你那个时候说陈胜率部首义，这是想干嘛呢？影射谁啊？
不过卫彬似乎不愿意纠缠这些事情，他淡淡一笑，道：“四儿，我常叫你们多读书，看来，你也只是知其大意，不求甚解啊，这陈胜振臂一呼，是天下响应，可是你忘记了吗？陈胜不久就被人给杀了，灭掉赢家王朝的，是刘邦，夺得天下的，也是刘邦，和刘邦争夺天下的人，和陈胜吴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那是项羽！”
卫彬这种老道的人，当然会刻意的避开可能引起争议的话题，比如他就故意说赢家王朝，而不是说大秦，避讳这种事情，其实在这个年代也是非常重要的。
果然，小四的脸色变了，因为，卫彬说的是事实，是铁一样的事实！
陈胜吴广掀起了造反的序幕，结果却是给别人当做了嫁衣裳，陈胜吴广毕竟还是农民，见识不够广，资源不够多，他们一挑头，那些过去蛰伏的贵族们却是趁机而起，有陈胜吴广吸引大秦的进攻，他们倒是很快就发展了起来，包括项羽在内的大部分六国的旧贵族，才是真正的得益者。至于刘邦这个人，之所以能够最终做了天下，主要还是刘邦实在是个奇才，以及他也通过分封等方式得到了六国旧贵族的支持，最终才打败了项羽。
卫彬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你小四以为你很能，以为你如果成功了就能怎么样，可是你不要忘了，就算你能够做成功你想做的事情，很可能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何必呢。
不过这个时候，小四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这个人做的事情，他几乎是以迫不及待的心情，大声道：“不对！不是这样的，有个人就不是这样的！”
“喔？”卫彬怜悯的看了一眼小四，怎么这个过去无比机灵的徒弟，如今成了这么个样子呢。
小四指着段业，道：“你看！他！他也是白手起家，他，也是毫无根基，他如今可是武英郡王！哈哈哈，他可以玩，我为什么不能玩？”
段业冷眼旁观了很久，看了这些各色人等的表演，见终于有人牵扯到自己了，不由得心中有些苦涩。
看起来，有些事情，是躲也躲不过去的啊！
段业看了看小四，再看看卫彬，道：“我和你，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小四不满的说道，“你现在是一州的土皇帝，手下谋臣猛将，精兵良卒，你还封了王，看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可是你不要忘了你的本！段业，你本来不过也是个孤儿而已！”
“我现在，还是个孤儿，我找不到我的父母。”段业淡淡的说道，“现在为止，我除了知道我爹肯定姓段，我是京兆人士之外，对我的父母，我一无所知，是的，因此，我没有父族母族可以庇佑我，没有兄弟姐妹来照佛我，也没有相应的关系，资源来帮我，这一点，我甚至不如你，可是，我并不以此为耻！”
段业的话，说的小四有些摸不着头脑，而苻宝却托着下巴，仔细的看着段业，显然，包括她在内，很多人这个时候真正感兴趣的是段业接下来要怎么说。
这两年来，无数人听段业是如何崛起，段业是如何年少有为，听的耳朵都已经要起茧子了！
他们倒不是不承认段业的成就，这个没法否认，凉州现在就是段业说了算，这是最大的道理。
他们只是一直搞不清楚段业为什么能够这么成功，因为按照他们的认知，按照史书的记载，这一切，是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的，无论段业多厉害，你一个没有任何根基背景，也没有举起造反，也没有聚众傲啸，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和钱，居然能够从一个参军混成一方诸侯，这一定是有其道理的。
而最准确的说法，当然只能是段业自己讲的，别人的，都是猜测，而且看起来都很不靠谱。
段业看着目瞪口呆的小四，接着说道，“我没有背景，我是寒门出身，但是，我有智慧，有头脑，我可以整合我能碰得到的所有的资源，我能过让所有我身边的人为我所用。最重要的，是我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
大家开始听的都有些失望，直到段业说完最后一句，绝大部分人还是失望，但是少部分人，包括苻宝，眼睛就亮了。
对的，这句话才是关键的关键！
你礼贤下士，大家都会，你团结部属，这也是必须的，你审时度势，谁都要这样，就算你运气好，谁没好运果啊？
但是这些，不足以解释段业的成就。唯有最后一句话，很重要。
如果说，段业知道一些大家不知道的事情，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说得通了。
比如段业会造新型投石机，大部分工匠造的都没有他好，段业会设计出交易所搞期货交易，大家是根本想不到，段业可以帮忙改装火器，配比火药，这些大家更是想都不敢想，段业还把自己凉州工厂做出了的玻璃器皿卖到全天下，赚所有人的钱，大家根本是匪夷所思。
但是这些，段业真的做到了。
如果你把这两番话串起来想，问题就来了，为什么这些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你都知道？
段业还不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居然很可能泄露了自己的底牌，他还是说道：“小四儿啊，昔日在凉州，你我，也算有些‘交情’，我也不愿意看你越陷越深，听我一句话，收手吧。“
段业所说的“交情”，当然不是真的交情，这一段历史，其实是小四小五心中莫大的疮疤，谁也不愿意提起。
可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段业这么一说，等于是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血淋淋的撕开！虽然说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交情指的是什么，但是这不重要，在小四看来，这就等于是当众打他们的脸！
小四愤怒的说道，“收手？我凭什么收手？再说，事已至此，我已经是马入夹道，决不能回头了！”
段业默然了片刻，他得承认，小四说的是对的。
任何人，其实都没有道理这个时候收手。因为，小四的行为，实质上是谋逆，谋逆是君王必须诛杀的行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然的话，君王的位置根本就坐不住了。
如果说，收手是死，干一票也是死，那肯定还是干一票，因为干一票，毕竟还是有可能成功，哪怕成功的可能性是多么的微乎其微。
虽然是这样，段业还是说道，“你是赢不了的！”
”怎么？“小四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诮的笑容，”我的武英郡王，您真的要为天王陛下保驾护航吗？“
”为人臣，首重忠！“段业说道，”况且，你们兄弟俩的本事，我知道，还算不错，但是，卫老在，我在，你们俩，能干什么呢？“
小四眼神里闪过一丝异彩，却没有搭段业的茬，而是直接对卫彬道：”我的师傅，徒儿要告诉您，这些年来，您南北奔波，可以说是操碎了心跑断了腿，您该歇息一下了！嗯？“
卫彬眉头一皱，道：”你在说什……么！“说到”什“字的时候，卫彬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瞬间额头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而段业这个时候也清楚地看见卫彬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而且，卫彬那老如虬枝的手，居然还在微微颤抖！
段业大吃一惊，道：”卫老，你中毒了？”
卫彬一愣，道：“不对，我的身体应该是百毒不侵呐，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小四宏声笑道，“师傅，您这么些年，吞了这么多各种药材，调配了各种汤剂，不就是想百毒不侵么，呵呵呵，可是如果我告诉您，您拿来补身子的药里，被加了一些，减了一些东西呢？如果我告诉您，您拿来防毒的，其实就有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