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柏宏听到她来的声音就知道事情还是瞒不住了,轻叹一口气看向窗外,心里竟然无比的轻松起来。
林舒桐敲门进入书房,看到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前的小桌子泡着一壶热茶,正徐徐冒着热气。
“叔叔。”她轻声的开口,心里有些紧张。
对于未知的紧张。
顾柏宏看向她扯了扯唇,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林舒桐点点头,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双手规矩的放在腿上,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
“你是想问你父亲的事吧?”顾柏宏率先说了出来。
林舒桐抬眸看向他。
尽管年过五十,但顾柏宏看上去还是很年轻,顾瑾瑜的眉眼和他很像,深邃,又带着一股英气。
不像她爸爸,长得很普通,而且黑黑的,妈妈总嘲笑他像个农民工。
“是。”她点了下头。
顾柏宏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目光悠远的开口:“我没有参与你爸爸的车祸设计,但……你爸爸死多少和我有点关系。”
林舒桐微微一怔,诧异的看向他。
“当时江文军找我,要我帮着一块,可我拒绝了,你爸爸和我一个地方上来的,我们虽然理念不同但感情还在,虽然之后分开了,但彼此心中还是有感情的。”他徐徐说着,“我只是觉得江文军和方昌明丧心病狂,我曾经劝说过他们,可他们不听,当时顾氏正是鼎盛的时候,我不方便牵扯到那些事情里面,所以……我知道他们的计划,但我……没有去阻拦车祸的发生。”
他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悔,“我当时想着,他们应该也不敢真的那么做,毕竟都认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可我没想到,车祸真的发生了,我懊悔不已,去找方昌明!可他已经变了,变得丧心病狂!说如果我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就拉着我一块死……”
他低下头,脸上满是后悔,“我,我当时没办法,我有整个家庭,还有家里赋予的希望,我不能够和他牵扯进去,所以就把这个真相埋在了心底。”
也许是来之前做过心理准备,林舒桐听到之后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心里……
一揪一揪的疼着。
很生气,却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如果再早几天,听到这样的事情她会歇斯底里,痛恨他为什么不去阻止,为什么可以隐瞒这么多年,站在道德的最高点去指责他的行为。
可现在,她早已经进入社会了解各种人心险恶,也明白他的选择,不过是所有人都会做的决定。
“我对不起你爸爸。”顾柏宏低下了头,眼眶湿润,“因为这件事情,这几年我都没有睡好,每次走到警察局门口又回来,看着方昌明和你们家接触也觉得很恶心!我本想着,等瑾瑜接手集团我就去告发他们,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就已经出事了……”
林舒桐低眸听着,心中陷入了一片复杂。
原来,这就是顾瑾瑜和她分开的理由。
原来,再好的感情也比不过利益,即使是多年的朋友也可以反目成仇。
顾柏宏站起身,到抽屉里拿出一叠信封放到了林舒桐的面前,“这是这几年我写的举报信,一共两百封,想起你爸爸的时候我就会写,却始终没有勇气发出去……孩子,我对不起你。”
是他软弱了,在朋友和家人之间,他选择了家人。
林舒桐看着那些信封,可以想到他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痛苦纠结。
轻轻的扯了下唇,林舒桐抬眸看向他:“您可以不用自责了,我能明白您的选择,我想……如果我爸爸还在的话,也不会怪您的。”
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隐瞒着没有说罢了。
凶手已经抓到了,她又何必去浪费力气去恨那些不该恨的人?
顾柏宏点点头,内心十分的愧疚,“瑾瑜比我正直,知道这件事情后不想你痛苦,所以才和你分手,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还是能够走在一起,即使你们不回家也好。”
他不希望上一辈留下的痛苦让孩子们来承受。
林舒桐没有回答,站起身便离开了。
下楼梯却刚好看到赶回来的顾瑾瑜。
四目相对,忽然都停住了脚步。
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个傻瓜,竟然一个人承受着这些。
顾瑾瑜率先迈开脚步朝她走过去,注视着她的眼眸,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拉了出去。
林舒桐顺从的跟着他走出去。
“你来这干什么?”他转过身看着她质问。
林舒桐无辜的看着他:“你觉得我来干什么?”
顾瑾瑜蹙紧了眉,眼神无奈又心疼,“你还真是不听话。”
“本来也不是什么听话的人。”她低下头小声的嘟囔着,随后看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目光微微一闪,偏开了头,“告诉你干什么?让你陷入懊悔中每天每天后悔跟我在一起?”
林舒桐平淡的看着他:“我不会。”
顾瑾瑜一顿,略显诧异的看向她。
林舒桐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我可以理解你爸爸的决定,我也不会恨他,恨他也没什么用,我爸爸已经不能回来了,他没有参与什么,只是选择了隐瞒而已,而且这几年过得并不舒心,现在真正的凶手已经抓到了,我不会去怨恨任何人。”
就像方昌明说的那样,她不要自己的人生都活在痛恨中。
也许是性格的原因,很多时候她都理智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也不要埋怨自己,这些事情跟你,还有我们都没有关系。”上一辈人的纠缠,不应该由他来承担一切。
顾瑾瑜注视着她清澈的眼眸,“你真的,这么想?”
“不然呢?”她耸了耸肩膀,“恨你爸爸,然后每天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埋进恨意的旋涡里吗?”
“我不会那样过,我相信,我爸爸也不希望我那样过。”她释怀的说道。
轻轻的吸了口气,林舒桐扯了扯唇角:“不过还是需要时间适应的,我们……晚点再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