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习惯啊!”
唐安的灵堂设在唐家大院的后山,下山之后就是灯火通明的唐家镇。
走在颇有旧中国五六十年代风格的石板路上,凌典感觉微微不适。
倒不是不适应这种魂体的状态,凌典已经飘啊飘的找到了感觉。
不适是因为各种灯笼,油灯的灯光,照在身上,竟然会消耗自己的鬼力。
虽然消耗的速度仅仅高于恢复速度一点,即使凌典在这种状态下几天也不会耗尽鬼力。
但当被灯光照到鬼力无法控制的飘散在空中,凌典总觉得自己像个泄气的皮球,有些难受。
而且这要是换在白天就说不好了。凌典心想:
“白天自己要尽量避免行动,非要不可的话,就得附身唐安的尸衣,这样,很可能光芒的照射影响就会减弱许多。”
凌典分析着,转念再度一想,尽管是这样微弱的灯光,对于自己都有一定影响,那幽怜很可能没法像自己一样在大街上行动,甚至被逼躲在某个阴暗的小角落里,这让凌典有些焦急。
干脆一间一间房子寻找着。
过了一段时间。
“……”
幽怜没有找着,倒是看到许多让凌典面红耳赤的画面。
“诶,这个年代人们的休闲娱乐还是匮乏呀!”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之后,向着下一家赶去。
带起的阴风还刮起了路上行走中少女的长裙,引得街上一阵骚乱。
……
搜索唐家镇的宅子没有耗费凌典太多时间,半个时辰过后,凌典已经把整个唐家镇转了一圈。
只剩最后的唐家大院了。
按照凌典的智慧,早应该把目标放在这镇子里最显眼的唐家大院才对。
但他却偏偏先在城镇里穿梭寻找每一个角落。
只是为了不放弃任何一点可能。
那些在灯光下飘散的鬼气,覆盖着不大的唐家镇。凌典自然照顾不到那些表情惊慌的镇民和路人。
……
“老婆呀!你有没有觉得,今晚有些阴寒啊?”
“你说得对,老头子,这几天也没下雨,为啥屋子里有种潮潮的感觉。该不会是闹……”说到这妇人连忙捂住嘴巴,瞪圆了双眼看着身边的丈夫。
“老婆,要不我们这几天还是去隔壁村你娘家避避风头吧?明早咱就出发。”男子透过窗户纸看了看唐家大院所在的位置,吞了口口水,缩了缩脖子。
妇人连忙点头,和丈夫依偎在被子里,心底打定主意,今晚不管外头有啥动静,都不能出去,不对,不能搭理!
“啊切!”一户刚刚正在运动的房间里,完事的小伙打了一个大喷嚏。
“瞧你虚的,两三下就不行了。”怀中光溜溜的女子柔情万种的锤了锤他的胸口,语气妩媚。
“嘿嘿嘿,发挥失常,发挥失常。”
巧在这时,一缕轻风吹得房门吱呀吱呀,窗户也是颤个不停,空气都显得冰寒了几分。
“娘…娘子,要不咱们早点歇息了吧。”小伙把露出的半截身体缩进了被子。脸上还挂着几滴冷汗。
女子确是不太乐意的背过身去,想起男人脸上流的虚汗,隐隐为未来感到担忧。
……
当然,这一切凌典是不知道的,此时的他犹如一阵阴云,团聚在唐家大院的上空。整个镇子的油灯都显得有些昏暗,就像是照不亮一米外的地方。
原本热热闹闹的夜集,也在各个小贩仓惶的提灯回家之后,戛然而止。原本衣着风雅,期待着来小镇子邂逅一场风流快事的大城少爷们,也是提着衣摆,窜进客栈,命着身边随行的书童紧闭大门。
到了最后,就连客栈外平时嚣张无比的大黄狗都夹着尾巴,呜咽着,一下一下挠着门,在掌柜胆颤心惊的打着油灯,把它放进去之后,整个唐家镇都陷入了黑暗。
除了……尚不自知的唐家大院。
……
唐家正厅,正座上,坐着一位年约六旬,须发泛白的老头。
手里的茶盏是换了一盏又一盏,桌上的茶壶也是凉了一壶又一壶。
“老爷,奴婢看天色已晚,大师们也可能是路上有些耽搁,不如早点歇息吧?”换茶的侍女都有些扛不住困意,有些逾越的向老人建议着。
“啪!”的一声,茶盏伴随茶水迸溅在光洁的地面上,丫鬟顿时醒了瞌睡,连忙颤颤惊惊的低着头跪在地上,收拾着碎片。
“哼!嘴碎的东西,心底都不能盼着我唐家一点好!好呀,要是今晚耽误了我儿的吉时,把你们通通送到北城青楼去当娼妓!”唐老爷子脾气可不小,站起身一边怒骂一边对着正厅里的丫鬟指指点点。
每指到一个,就是一个丫鬟一边哭泣一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哀求着:
“老爷,不要啊!”
但从她们低头阴影里咬牙切齿的样子,可以看出,她们对于那个多嘴丫鬟的怨恨。
跪在前头的那个丫鬟,早已慌得不知所措,就连指间被碎开的碗口割裂都好似没有察觉,慌张的收拾着。
在这个还默许着那荒诞奴籍的年代,手持卖身契的主人,可以完全自由的处置她们的命运。这份黑暗,远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更加恐怖。
眼见着老爷气消差不多,师爷才从侧门珠帘后走出,对着唐老爷的侧耳轻声低语,然后在老爷沉思时,对着跪地的丫鬟们,朝外挥了挥手。
几个丫鬟脚步声都不敢发出的退了出去。
“师爷,你刚说你那边都安排好了是吧?”
“是的老爷,女方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只是那女子的父母还不依不饶的说什么要去北城找官差大姥爷主持公道什么的……要不要?”手中做着斩草除根的手势。
“诶,师爷万不可如此,多少算是我们唐家的亲家,过了今晚,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多给他们一家送些银子,时间一长,自然就没事了。”
“那对夫妇的样子看上去可不是金银能够收买的样子,更何况,现在唐家镇附近的居民谁不知道唐家少爷这冥婚邪异得很,这样做分明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当然,师爷打死也不敢真这样说,把这些想法憋在了肚子里。
他心中自知自己在这个唐家看似是个角色,其实也只是个嘴巧点的家仆,和刚刚出去的那些丫鬟,本质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报喜不报忧”正是他赖以生存的法则。
“老爷您也不必担忧,此时方才酉时(17点至19点),吉时一直到子时之前(24点),和大师们约定的时间都还差整整一个时辰,不用过于担心。少爷也不愿意看到您这样为他不顾身体的操劳啊!”
“哼,那逆子,他要是会心疼他老爹,哪能年纪轻轻就…就……”师爷一番话,却是说在了唐老爷的心坎,丧子之痛,对于他这个年逾花甲的老头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沉重到性格都开始变化,人都有些魔怔。
师爷这么多年也是摸透了老爷子的心理,在他看来。唐老爷三十好几才生出唐安,在这个年代算是老来得子。如今不惜耗费家财,大动干戈也是因为这偌大的唐家府邸,没了继承人。在老爷子百年后,也只能交于外人。如此这样,把希望与情感寄托在那些迷信的东西上,幻想孩儿能有归处,老爷子的心底多少好受一些。
别人生怕在唐老爷面前提起死去的唐少爷,师爷反而明白,这样反而能或多或少的唤醒那个大变之前性子随和的老爷。
少倾过后,双目通红的唐老爷回过神来,对着候在一旁的师爷呵斥。
“为什么还没到!大师们为什么还没到?快给我派人往北城来路的方向去找!”发狂似的大吼,让整个唐家上下都不得安宁。
师爷应了一声,领下差事,苦笑着躬身退步出了正厅。此时唐府的壮丁、食客早已走得寥寥无几,心腹的几个又要么在少爷灵堂守灵,要么为了这桩冥婚忙上忙下。哪里还分得出人手去寻人。
本欲自己亲自出马的师爷,在打开宅门看到空寂黑暗的小镇时,又退了回去,连忙关门,躲进了自己的别院。
此时正厅里只剩唐老爷一人,表情有些昏沉,老目有些浑浊。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孩子,唐安,就如同往昔一般的站在自己的背后。
回头望去,却是空空如也。
他试着呼唤了一下
“安儿,你在吗?”
“安儿,你出来呀!为父,为父不怕的。”
站在那的凌典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个老头,本来对这个第一印象性情残暴的老头颇为不喜的他,此时却有些犹豫了。
“莫非是因为养魂枢里与唐安的融合,让这老头能感觉到自己?”
“明明只是一个剧情空间里的人物,真是奇了怪了。自己竟然也会对他产生不舍之情。”
凌典就痴痴站在了那儿,一动不动,或许是因为老父亲的两句呼唤,让凌典的魂体产生了奇怪的共鸣。
正厅背后墙画上的神灵似乎正对着凌典怒目而视,那香案上原本悠悠的香烟也显得歪歪曲曲。
养魂枢里木棺中的唐安,眼角挂上了一滴眼泪,化为一颗漆黑的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