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深雾重车马远,霜抖竹垂泪满天。
雨丝粒粒入心弦,点滴落地化漪涟。
宁家三女要嫁城主膝下第十二少!
满城街邻,常住者皆是哄然一团。
有不知情好事者,拍半两银钱于酒桌之上,问与酒客。
酒客纳之,举酒对其言。
过路者闻其详,长惜而叹:
“贵人之事丑而不辱,穷人与之幸而不哀。荒诞如此,何来可笑之处。”叹罢,不屑与其对饮,摔杯离去。
……
江城主膝下第十二子,单名一个淮,表字多宝。
长至五岁,口不能言,嘻嘻讨乳喝。
年至十二,依然牙牙呓语,不能见人,于是终日关于府中。
居民常笑谈,江城主虎父犬子,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好巧不巧,宁家三女出阁,各个貌美如花,知书达理,青年才俊,踏破门槛,求亲者不知几何。
江城主闻之,亲率百名军士,抬礼上门,直将聘礼置于宁府门前,上书一拜帖,短短数字,上曰:宁府三女,当有一女许配与我儿。
呵退众人,转身离去。
宁父知其势难逆,遂欲许其三女幽怜。
……
“听说那多宝少爷身重数百斤,是猪精转世。”
“可惜那宁幽怜也是娇花一朵,要被这家伙给糟蹋啦!”
“也亏那宁老爷下得了狠心,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呸,刚谁在那污蔑我老丈人?”
“去你的,悄悄您这尊容,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
城里所有人都沸腾于这个消息,其中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那就是幽怜。
“幽怜啊,老爷为你择了一门好亲事,那可是城主儿子,说起来,我们往后还得沾你的光。”
往日对自己素来不喜的大娘最近多番前来亲近自己,让幽怜有些措手不及。
“大娘,不要打趣怜儿了。”
养在深闺的幽怜,看着面前笑容热切的大娘,心中羞怯。
幽怜的亲娘去世得早,大娘在她的映像里一直不冷不热,从来不给好脸色看,没想到现今变得笑脸相迎。
想来,那城主少爷定然身世显赫,英武不凡。
身处这个时代,男人就是女人的脸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一户好人家,正是每个女子一生最为重要的事情。
幽怜又如何不打着自己的算盘,好好盘算自己的后半生。
走在花园里的幽怜,都不自觉在家丁奇怪的目光中挺起了胸膛。
“想来,他们都是艳羡自己的。”
就连平日素来不多理会自己的一双姐姐,这几天对自己都好了许多。
不过幽怜不曾从她们身上感觉到巴结与羡慕,有的只有感激,嘘长问暖,平日里不曾见过的好吃好喝,一个劲往自己府上送。
心中奇怪,却也没有多疑。
在这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中,幽怜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只有对他……充满了歉意。
……
“武哥,长大了幽怜嫁给你好不好?”
“这可是幽怜你自己说的,可别反悔。”
“嘻嘻,你想得美,除非,除非武哥你能成为大英雄,幽怜才嫁给你。”
“你等着,我湛武一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
正是因为幽怜的娘亲去世的早,幽怜的童年岁月除了严苛的家训与六艺,从来没有半分快乐与光彩。
似乎从小,她的存在就是贤良淑德的家族砝码,为宁家结亲一户好人家。
只有那个男孩,出现在她小小的世界中,留下过一丝眷恋。
……
“只是小时候的胡话,想必他不会当真的,再说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幽怜的思绪让她纸上的笔锋都有些不稳,大大破坏了整副字迹的神韵。
上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会来吗?
……
喜庆的乐队敲锣打鼓,从街头到街尾。
热闹的氛围,即使是坐在宁府深处的幽怜都能感觉得到。
红盖头下的她,霞飞双颊,美的不可方物。
“江城主……”
“诶,如今咱们可是一家人,亲家太客气了,我就仗着稍长两岁,直呼一句宁老弟了!”喜气洋洋的江城主,一把扶起幽怜的父亲。
“江兄太客气了。”作为宁家一家之主,察言观色不在话下,自然的接上了趟。
“来来来,该干嘛干嘛,快给我把新娘子接回府上。别耽误了时辰。”谁知江城主还没客气两句,就吩咐身后的手下行动,一副生怕宁家反悔的样子。
宁父面色一变,按照规矩,女婿与女儿还应当给他奉茶。
却见江淮,江多宝正身着红袍,胸口系着大红花,痴傻的瘫坐在两人合抬的抬轿上,嘴角还留着口水。
心里明白,这婚礼正常的程序是走不了了。
“新娘子呢?快点接新娘子走啊!”江城主在院中大吼大叫。宁府的家丁唯唯诺诺,不敢做任何表情。
门外的看客可就不同了,纷纷偷摸的嘲笑着抬轿上的新郎官“多宝少爷”。
“连马都不会骑的新郎官,哈哈哈哈!”
“我看这多宝少爷还是别被抬着吹冷风了,还是多准备一顶花轿,坐花轿里去吧,哈哈”
也难怪江城主急着回府,就连他手下的士兵,也有意无意的偷笑着。
幽怜心中也奇怪,为何没有给父母奉茶就被稀里糊涂抬上了花轿,但大喜日子,复杂而羞怯的心思充斥着她的脑海,便也没有多想。
从宁府到江府,一路又是敲锣打鼓,不断有好事者在楼上嚷嚷,花轿外明明是一番杂乱的嘲笑,花轿内善良的幽怜却满心感激着大家的‘祝福’。
两家喜庆的大红灯笼与窗花,似在讽刺,鲜红如血的颜色又似在隐喻悲剧的诞生。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婚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幽怜只能从耳边听到满座的叫好声,随后就被送进了新房,坐在床上,透过盖头,她只能依稀看见桌上两根红烛的火光,明明灭灭。
“就在这等着吗?”听着门外的热闹,时间有些漫长。
心中突然想到了他。
“武哥……”幽怜轻声呢喃。
他还是没有来……
……
坐在林荫小屋门前的幽怜脑海越发刺痛,她再次用力的敲打了两下自己的头。
眼泪不自觉的流出眼眶,她好恨!
她明明不愿回想起那段折磨她无数个深夜的画面。
打开盖头的不是英俊潇洒的王公少爷,甚至来的不只是一个人!
一张痴傻留着口水咿咿呀呀的脸,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还有一张苍老已有四五十岁的老脸,色眯眯的看着自己。
“美人啊~”
“米,米人啊~”
“啊!”幽怜发出惊叫,那色眯眯的老头,作势就抱住了自己,那痴傻的人还有样学样的在一旁嘻嘻哈哈。
幽怜只能发出惊叫,她此时脑海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身体下意识的挣脱了老头,跑向桌子的方向。
“你不要过来!”
“一……一,以不要过哎”江多宝模仿着幽怜的语气,似乎觉得很好玩。
‘啪’江城主一个巴掌扇在江多宝的脸上,骂了一句“废物”。
江多宝坐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幽怜,可怜而无助的看着二人。
“哼,无论如何,你都得怀上孩子,不能让江家又多一桩丑事,宁幽怜!你给我乖乖过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幽怜只是麻木的摇着头,看着这个老男人越靠越近,疯癫似的拿起桌上的红烛。
倾斜对着头顶,威胁到: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把这里都烧了!”
通红的蜡油滴落在她的头发上,顺着脸颊滑落。
恐惧让她感觉不到疼痛。
是怎样的绝望啊?
为什么,这样的不幸总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
看到江城主逼近柔弱的自己。
毅然决然的将油灯泼在自己脸上,身着的嫁衣上……
“混蛋,这女人是个疯子!快来人,救火!”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枉死城。
“原来是这样啊,武哥他……没有来。”
脑海的连番剧痛,让幽怜再度陷入几天前的死亡幻觉……
幽怜恍然间看到王婆婆阴狠的手掌抓向自己的头颅。
“我又要死了吗?”幽怜痴痴呓语。
“住手!”大吼声中充斥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凌冽。
“武哥……不……凌大哥。”
他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