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依柔惨遭猪笼
何所惧勇救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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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洞房花烛伤人命,
出逃反遭浸猪笼。
船夫竟是何所惧,
因果报应正当时。
这新婚之夜,新娘子哭哭啼啼不止实在让人扫兴,南宫俊见她泪眼朦胧,心里一阵恼火,手起掌落赏了两巴掌,“啪啪”两下,这清脆响亮铿锵有力的声音直打的吕依柔嘴角流血眼冒金星。耳边,传来南宫俊恶狠狠的声音:“我知你钟情何来,实话告诉你,他已被我半道截杀,世上再无此人。再者,你既已拜堂,便是我南宫俊的夫人,已成事实,不可改变。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身为妻子,理当尽心服侍丈夫,不可忤逆!”吕依柔停止哭泣,虽万般不情愿,但正如他所言,已拜了天地,便是夫妻,若忤逆丈夫按大宋律例不但要受刑罚之苦,而且要遭千人唾骂。或许何来真的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想到此,她平静下来,轻轻推搡着南宫俊,柔声道:“官人,妾身口渴。”这声音,温柔婉转,南宫俊正脱着衣裳,闻言微微一怔,倒了杯水酒递于她。吕依柔起身至桌边喝了,南宫俊见到美丽的背影,急不可耐的搂抱住她。出乎意料,吕依柔并未抗拒,反而冲他嫣然一笑。南宫俊知她心结已开,不由大喜,一把将她抱起,吕依柔娇羞的指了指跳跃的火焰,南宫俊会意,转身“噗”的一声吹灭了红烛。
就在房间一片漆黑的刹那,刚才还是温柔如水娇滴滴的吕依柔忽而伸指一戳。这一戳快如闪电奇准无比,尽在咫尺的南宫俊纵然有防备也是避之不及,更何况他全然没有预料。听到黑暗中一声惨叫,屋外端着水盆等候老爷和夫人完事后打理后续的两个婢女互视一眼,不禁一愣:真是奇怪,新娘子初为人妇,理当她受痛喊叫出声才对,如何倒行逆施,新娘子未曾叫喊,倒是老爷痛得不行?一个婢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被小红一把拉住:“找死不成,扰了兴致你有几个脑袋砍的?说不准,这是老爷玩的新花样呢!”另一婢女点点头,觉得不无有道理,两人贴着窗棱细听,却再未闻得任何声响。婢女道:“莫不是睡了?恁的不见响动?”小红笑道:“你真是年幼无知,这是在脱衣裳亲吻呢,发出的声音小,自然听不到了。你去打些热水来,一会儿老爷夫人定然大汗淋漓。”
婢女应了声,转身离去。前脚刚走,听闻“吱呀”一声响,房门开启,屋内探出半个头来,赫然是吕依柔。小红凑身道:“小姐,事情办的可是顺利?”吕依柔道:“戳瞎了他的一只眼,如今被我点了麻穴和哑穴,动不得也喊不得。疼死最好。”小红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小姐,你刚才把他迷惑住了,却也把奴婢迷惑住了。奴婢以为你变卦了呢。”吕依柔哼声道:“就凭他也配?”小红道:“小姐,何府伊若真的发生不测那该如何是好?”吕依柔道:“我虽未曾让南宫俊占了身子,但终究拜过堂,按理说是他妻子。但我与何郎有诺在先,心已归属,若今生无法比翼双飞,唯有黄泉同行。”小红道:“奴婢追随小姐,一路相伴。”
吕依柔换了身罗裳,来不及打点行装便拉着小红偷偷的溜出了婚房。转过后廊拐角,迎面走来一群护卫拦住去路。小红厉声道:“这是新婚夫人,瞎了狗眼不成?速速让开!”护卫头领上下打量一番,疑惑道:“既是夫人,何故在此?”按他的理解,此时正是巫山相会之际,却换了装束鬼鬼祟祟,显然没干好事。小红怒道:“难不成夫人净手也要与你通报不成?扫了老爷兴致,看明早老爷如何治你罪!”护卫头领堆起笑容,恭恭敬敬的让了路。却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婢女的尖叫:“不好了!不好了!老爷戳瞎了,夫人不见了!”护卫头领大喝一声:“果然有蹊跷,哪里走!”长枪一横拦住去路。
吕依柔手指一弹挡开长枪,又出一脚踢倒一个护卫,夺路就走。护卫拿她不住,调头就来擒小红。小红不会武功,身材又瘦小,见枪戳来,吓得两腿一软瘫倒在地。擒住了小红,护卫头领大喝一声:“再走一步,定叫她血溅当场!”吕依柔怔住了,只听小红喊道:“小姐快走,莫要管我!”吕依柔哪里放得下她独自逃走,长叹一声,弃了抵抗,护卫头领一声令下,将两人五花大绑着关入大牢。
洞房花烛夜南宫俊被戳瞎了右眼,恼羞成怒,将她吊起来严刑拷打。细皮嫩肉的吕依柔顿时被打得皮开肉绽,公堂之上,她一口咬定,是南宫俊自己太过心急不小心弄伤自己的。此言一出,惹得堂下衙役一阵窃笑。南宫俊面上挂不住,勃然大怒道:“好个刁妇,谋害亲夫,私通他人,还不知悔改?”吕依柔啐了一口,怒道:“卑鄙无耻之徒!你滥用私权半路谋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我虽与你拜堂,但你休想占我清白!我生是何来的人,死是何来的鬼!”南宫俊忍无可忍,欲将吕依柔处以极刑,主簿答道:“不守妇道,按大宋律例,理当猪笼浸之。”
衙役应了声,将吕依柔以铁索捆绑手脚,让其挣脱不得。这猪笼用竹篾扎成,呈圆柱形,作网状,网口颇大,待吕依柔塞入猪笼,又放进石头,再在开口处绑紧绳索,由两个衙役用木棍前后扛着,一路吆喝着来到河边。围观群众越聚越多,数以万计。有扼腕叹息者,亦有不明事理叫好者。
南宫俊怒道:“刁妇,你可知罪?”吕依柔亦怒道:“你以权谋私,滥用私刑,对征讨大金的朝廷命官半道截杀,你不得好死!”南宫俊忍无可忍,挥挥手,两个衙役抬着猪笼坐上木船,由船夫缓缓行驶至河中央。见船摇晃厉害,其中一个衙役战战兢兢的说道:“船家,小心些,莫要翻了,我不识水性。”另一个似乎更严重,已说不上话,脸色苍白,随着船身的晃晃悠悠不停呕吐。行驶至河中央,衙役喊了声停,两个人咬咬牙,克服晕船,抬起猪笼放到江河里淹浸。笼里的吕依柔一边挣扎,一边怒道:“南宫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话音未落,猪笼已完全没入河水中。
看着河水中“咕嘟”、“咕嘟”不停冒起泡泡,船夫问道:“她所犯何罪,何以浸猪笼?”衙役答道:“私通他人,谋害亲夫,罪在不赦。”船夫又问:“私通何人?”衙役答道:“据闻建康府伊何来。”船夫摇头道:“据闻何来在征讨大金途中亡故,如何私通一说?”衙役不耐烦的说道:“你是何人,管官府事体?”船夫此时已走至衙役身侧,忽然用力一推,那衙役大叫一声,“噗通”掉下河中,一边呼喊一边挣扎,船夫抡起竹篙一阵痛打,落水衙役头上重重挨了几下便沉入河中。另一名衙役已经原本就晕船厉害呕吐不止,此刻吓得面如血色,瘫坐在船上,抖抖索索的问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杀人?”船夫怒道:“少废话,快将猪笼提上来,如若不然,也将你推下去喂王八!”衙役壮起胆子问道:“你究竟何人,报上名来!”船夫怒极,站在船头使劲摇晃,衙役站也不稳,坐也不稳,躺也害怕,惊恐万状之余,想着先保住小命要紧,便赶紧连连点头,与船夫一起将猪笼从河中提了上来。
但见吕依柔面色青紫肿胀,双腿弯曲,鼻和口腔充满泡沫,腹部胀大,手呈抓状,显然刚才在水下经过剧烈挣扎。衙役松了口气,嘀咕一声:“好在死了。”船夫怒视一眼,并未说话,随即解开猪笼,拖出吕依柔,捏住鼻孔,俯下身来,以嘴相就,往她口中吹气,接着按压她胸脯三回,又往她口中吹了一口气,又按压她胸脯三回,如此反复不止。一旁的衙役几曾见过这般救人情景,只道是这船夫贪恋美色,愣愣的注视着他。只听船夫大呼一声:“你福大命大,如何溺水致死?若有万一,叫我如何向何来交待?快快醒来!”衙役笑道:“人已死,如何能死而复生?占些便宜明说便罢。”船夫怒道:“她若有万一,你便跟着一起陪葬,黄泉路上为她做牛做马!”说罢,船身一阵摇晃,衙役站立不稳,吓得面如土色,船夫趁机一脚将他踢下船,转身继续为吕依柔做心肺复苏。
或许,当真是吕依柔命不该绝。少顷,只见她忽而一阵咳嗽,大口大口的吐出水来,见到有人轻薄自己,她美目一瞪,怒道:“你救我,又占我便宜,不如让我死了去。”船夫摆摆手道:“休要误会。你且看我是谁?”脱下蓑衣,摘下蓑帽,吕依柔大吃一惊,这不是何来父亲何所惧么!
见他认出了自己,何所惧道:“休要寻死,努力活着。”吕依柔道:“何郎已死,活着不如死了好。”何所惧道:“只要活着,就有变数。有变数,就有希望。若死了,我与何来他娘所有努力皆化为乌有。”原来,何所惧久等不见张琴,知晓出了事故,打听之下,虽未明白究竟何人劫走妻子,但心中已然明了。遂八百里加急快马赶至应天府,找到平素与何来关系不错的韩世忠,说明来意,道出实情,请求相助。韩世忠大吃一惊,虽说与南宫俊素无交往,但私扣张琴,无异于抗旨不遵,再者收了何所惧不少金银,心里一衡量,遂决定上奏皇帝,参南宫俊一本。赵构闻听叙述,果然勃然大怒,扣押张琴事小,这供奉大金国的金银绸缎没了着落可是大事。
韩世忠领命搜查南宫俊府邸,一无所获,马不停蹄的来到大牢,果然张琴被囚禁在此,打得遍体鳞伤。赵构得知怒不可竭,下圣旨让韩世忠捉拿南宫俊。何所惧担心吕依柔,便提前赶来,刚好看到她装在猪笼里,使了银两买通船夫,自己乔装改扮成船夫模样,趁机救人。
说话间,只听岸上的南宫俊已然大怒,冲着何所惧骂道:“好个贼寇,竟敢私救犯人,罪在不赦!”何所惧冲着岸上的南宫俊吐了口痰,怒道:“真是猪脑!若真是贼寇,你早死了千百回,还能在这里说话?我告诉你,这是我儿媳,你竟要置她于死地,我叫你满门抄斩!”南宫俊冷笑一声,道:“她与我拜过堂,便是我妻子,妻子不忠,浸猪笼是她咎由自取!”何所惧“呸”了一声,道:“拜过堂又如何,能抵得了圣旨?”南宫俊笑道:“凡事总有先后!我先拜堂成亲,自是天理,纵然皇上来了,也是无可奈何!”何所惧反唇相讥道:“龌龊之徒!你七月初八下的聘礼,初九订下的婚期,九月初一正式拜堂成亲,圣旨早已在七月初七下达,孰先孰后?明眼人一看便知你抗旨不遵!你得此消息半道劫走张琴欲盖弥彰罪上加罪!你派人半道截杀何来株连九族!枉你一世聪明机关算尽,可你却不知我手上有张王牌!你且等着,圣旨即刻就到,有你好看!”南宫俊听罢,心里一阵发怵,恼羞成怒,喝道:“来人,放箭!”吕依柔急道:“休要管我,快走!”何所惧双手一拦将她护在身后,大喊道:“认做是儿媳,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福可同享,有难亦同当。南宫俊,有胆尽管放箭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有人大喝一声:“圣旨到!南宫俊,你敢放肆!”人群、衙役,纷纷避让至两旁,南宫俊心头“咯噔”一下,两腿发软,不自觉的跪倒在地。韩世忠招呼何所惧靠岸,让衙役打开吕依柔的手铐脚镣,然后取出一红色对折文书来,上书鲜红夺目的“婚书”二字。只听韩世忠大声念道:
“建康府伊何来与相公侄女吕依柔于绍兴十一年七月初七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在婚书的最左侧,写着新郎和新娘的名字,居然还有玉玺印章以及皇上的美好祝词:百年好合。
“何郎……”看到这“婚书”,吕依柔当即愣神,喃喃自语,这动静闹腾的太大了,不知何所惧和张琴有何能耐能从皇上手里要来这圣旨。这皇上御赐的“婚书”无疑是尚方宝剑啊。
话锋一转,韩世忠又道:“南宫尚书,你抗旨不遵,强娶豪夺,以权谋私,谋杀朝廷命官,数罪并罚,罪在不赦,还有何话说?”南宫俊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认罪的份,全无往日半点威风。
张琴在他人的搀扶下走上前来,夫妻两人经过生离死别终于相见,不禁抱头痛哭。吕依柔朝着何所惧恭恭敬敬的跪拜,磕了三个响头,道一声:“儿媳见过爹爹。谢谢爹爹救命之恩。”而后又冲着张琴跪拜,磕了三个响头,也道一声:“儿媳见过娘亲。谢谢娘亲救命之恩。”张琴嗫嚅着嘴唇,道一声:“无恙便好。”语声未落,已然哽咽难言,一家三口抱团喜极而泣,令人唏嘘不已。
何所惧果然信守承诺,将所有生意店面一并收回,折换成银两,除了上交给皇上之外,已是所剩无几。多年打拼,瞬间化为乌有,可手艺还在,也幸好一家三口齐心合力,吃苦受累自不表述,过得半载,日子慢慢好转起来。期间,吕依柔继承了张琴衣钵,做得一手好裁缝,张琴负担顿时减轻不少。每至夜晚,两人挑灯赶制,吕依柔虚心请教,张琴悉心教授,虽然辛苦,也是其乐融融。吕依柔从不喊“公公婆婆”,亦不称呼“阿婆阿舅”,满口的叫着爹爹、娘,左邻右舍艳羡不已,也让何所惧十分欢喜,更使得婆媳关系日渐融洽。
可在吕依柔心中,始终有一个疑惑。至今未闻何来半点消息,不知是生是死。何所惧也是摇头,张琴却看得很淡,笑道:“自古母子连心。我安好,儿必无恙。怕是时机不成熟尚不得见面,待到合适,自然一家团圆。”
有道是: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心头恨难平。出于土,入于土,生死不离泥香处;王候将相与我无涂,随风随云自由如故,一浪尘烟深几许?问无处!欲知何来发生何事至今音信全无,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