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题名情未了
榜下捉婿话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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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张择端给了三两银子,何来知道,这是他全部的积蓄了。一路打听,风餐露宿,不敢多花一文钱,不觉走了月余,方才抵达应天府。
何来虽在宋朝五年有余,却居无定所,终是流民身份,按规矩是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的,被府衙一顿臭骂驱之。眼见着报名考试即将截止,何来心急如焚,凑巧此时遇见了一人。
你道是谁?正是那吕颐浩吕相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寻之全不废功夫。何来惊喜莫名,壮胆上去求情。三年光阴,吕相公想必早已将这个愣头青忘记,摆摆手正要离去,却见他递上来一封张择端的书信,这才记起寿宴一事。
张择端是何许人,吕相公自然知晓,曾经同朝为官,那一幅“清明上河图”震惊朝野,令他十分敬佩,如今虽各奔东西,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特事特办,打了招呼,衙门见是吕相公举荐,岂敢稍加刁难,满口应承,何来这才顺利参加了考试。
首考自然是州试,相当于初试,这对于何来来说难度不大,初时对于考试内容颇为新鲜,很难下笔,但毕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镇定情绪后下笔逐渐如行云流水。
吕相公心怀忐忑,事后前来询问,却得到考官不停称赞,试卷看后他也忍不住连连点头,这书生果然名不虚传。果不其然,何来以州试第一的成绩顺利进入省试。
省试相当于复试,由礼部主持,连考三天,这三天也是何来最难熬的日子。却说吕颐浩回到府中对何来赞不绝口,吕欣瑶听了,嘴上不言语,心里却惊喜不已,不知何故,这三年来她不仅每时每刻都备受相思煎熬,而且做任何事都无精打采,不知他是否已有家室,更不晓得是否已有下联,最关键的是,那葛从云最近常往她这边跑,让她难堪的是,家丁奴仆见了他纷纷改口称他为“姑爷”,一想到“爹爹”说不定立马将她许配给葛从云,吕欣瑶便寝食难安。如今终于得知何来下落,她怎能不惊喜莫名?她每天都会装作若无其事的站在大门口踮着脚尖朝外张望一番,希望能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他的身影。
何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参加科举考试,但张择端有句话是对的,人家现在是相公府千金,上门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一介布衣,若想娶她为妻,除了科考,还要看造化。
他相信,他与慕容嫣是有这个“造化”的。人家都是为了平步青云,自己却为了一个女子,他深深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省试首先进行的是“试经义”,是出题者从儒家经书中截取一句话,请考生阐述其蕴含的义理。
没问题!
接下去是“试论”,是要求考生评论经史记载的某个典故或某一位历史人物。
小菜一碟啊!
最后一项是“试策”,主考官就时务提出具体问题,让考生发表见解,所以又称“策问”,考生的回答则称“对策”。
这个有点难度。倒不是怕写不好,而是万一要不合主考官的胃口,那就大大不妙了。斟酌再三,何来综合历史以及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外结合主考官出的题目,半真半假、半虚半实的写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觉中洋洋洒洒上万言。
手酸写毕,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交卷时不经意发觉,其他考生都已完成,就剩下他一个了。
纵观全局,何来的试卷自由解经、传注、质疑古说、阐发新见,“借他题目说自家道理”,新奇诡异却又让人佩服赞叹,不过所有的这一切都要看主考官的意见了。
这最后一关殿试,是由皇上直接出题。生平以来的头一遭,他活生生地见到了南宋皇帝赵构。
——居然长得贼眉鼠眼,一副人模狗样!
心中这样想,表面上自然恭恭敬敬,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就是一副考试的命。不管是面试,口试,还是笔试,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case。
走出宫殿大门的时候,外面不知何时已然下起了磅礴大雨。正自彷徨,突见不远处一个撑着伞的年轻婀娜女子亭亭玉立在雨中,烟雨蒙蒙的笼罩着她,好似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降临人间。
待走近些,他突然惊愕,继而惊喜。
居然是吕欣瑶……哦不,是慕容嫣!
“考完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见到何来,眼睛里顿时放射出惊喜的光芒,将手里的雨伞递上,自己却瞬间被雨水淋了个透彻。
何来深施一礼,道:“把伞给我,却叫小姐淋雨,如何敢当!”
“无妨事。”忽而想起了什么,她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布兜,布兜里面又一个小包袱,小包袱里又用一层布包裹。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待她打开,何来才看清居然是两个还冒着热气腾腾的包子。
见到他惊讶的表情,吕欣瑶嫣然一笑,仿佛黑夜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天色已晚,怕你饿着,买了两个包子,快趁热吃着,一会儿就凉了。”
她浑身湿透,雨点如颗颗珍珠从她精致的俏脸上滚落,秋天黄昏的雨,冰冰凉,她似乎都冷得微微的颤抖,而她手心里,却有两个热乎乎的包子。
何来的泪水情不自禁的落了下来。
“怎么了?”她不解。
何来摇摇头,轻声说道:“小姐千金之体,如何受得住这秋雨?莫要着凉了。若不嫌弃,我背你。”
“这……”她有些犹豫,虽心生好感,但毕竟孤男寡女,做出这般亲昵之态,恐多有不妥。
却见何来毫不犹豫的脱下自己的圆领长袖衫给她披上。衣衫偏长,一直垂于地上,何来颇为心疼的裹紧她,然后蹲下来。
吕欣瑶犹豫了一下,矜持之中,何来略显霸道的将她驮在背上,惹得她俏脸微微一红。
“冷么?”他轻声问。
“不冷了。”她羞羞涩涩的回答。
“给你吃包子,要不?”
“好。”
于是,街上,雨中,伞下,一对情侣亲昵前行。
何来背着她一路前行。三年未见,她变得愈发迷人了。用何来的话说,该挺之处如青松挺拔,该细之处又很柔很细,吕欣瑶一手撑着伞,一手给他喂包子,看着何来吃得很香,她开心的笑了。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包子,但这又何止是包子!
经过州试、省试和殿试,科举张榜的那一天,金明池附近人山人海。唯一的一件大红袍是给进士的第一名穿的,榜眼、探花或者其他名次都身着绿袍。
城内,放眼望去,达官显贵、富绅豪门,带着家丁,有的跟着待嫁的女儿,早早的就在那里围观,不时的对着进士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等唱榜完毕,进士们解散的时候,场面突然失去控制。众多达官富绅纷纷带领着各自的家丁冲着刚刚选定的目标一拥而上,先下手为强,这简直就是在生抢硬夺,也是,这抢到的便是赚到的。
这些人简直是强盗,汹涌的人潮中,何来只觉自己如一叶轻舟,被扯来荡去。于是,他只好扯开嗓子喊:“吾非状元!吾非状元!”一边说,一边奋力格挡着家丁奴仆的来犯,情非得已时,他甚至用其他进士为自己做掩护。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他就是状元郎!州试、省试和殿试均第一!休要蒙人,既非状元,如何穿这件大红袍?”
此言一出,霎那间他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继而,挤在最前面的家丁不由分说便将他五花大绑着“请”进了自家宅院中。
而其他那些相貌堂堂的进士,情况也惨。非但衣裳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差点就被大卸八块了。一群群家丁如同上街绑架一般簇拥着一个一个进士离开。
忽见谁家性格泼辣尚未出嫁的女孩似乎还没有抢到人,着急的在那里一边跺脚,一边大声呼叫:“爹爹!爹爹!捉个绿衣郎呀!”
这榜下捉婿是宋朝独特的婚姻文化,之前总是听说,如今算是切身体验了一回。
把何来绑回家去的是陈员外,虽有万贯家财,苦于膝下无子,如今带回来一个状元郎,好生惊喜,嘉奖了众家丁后,请何来进屋好言相劝一番就要拜堂成亲。
见自己逃脱不了,何来便推托说不知相貌品性如何不能成亲。陈员外哈哈一笑,立即喊来女儿。
不多时,有一女子袅袅娜娜的站在何来面前,行了个万福,道:“公子万福,奴家陈婉儿。”
何来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待到看清面目时,他忽然将手中茶杯摔得粉碎,怒道:“天下说大真小,陈婉儿,你害我好苦!”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陈婉儿心头一惊,待看清这状元郎的真实面容,她顿时吓瘫在地。
“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害我?”何来恼怒的差点失去理智。也是,若不是她,自己何苦露宿街头,乞讨为生?
随着陈婉儿的哭诉,事情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原来,婉儿托人打听到陈大河在襄阳一病不起,心急如焚,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偷了何来的金银财宝去医治爹爹。而后,陈大河用剩下来的钱财作本钱开始经商,本着精明的头脑和原先积累的人脉,在河南应天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三年后终于东山再起。
“你当告我一声,我岂是那种吝啬之人!再者,好歹给我留下一些盘缠做路费,你倒好,搜刮了个干干净净!”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一个孝女,他不说“偷盗”,用了“搜刮”一词,嘴上虽然还是忿忿不平,心里已经原谅她了。
“奴家有错,请官人责罚……”陈婉儿痛哭流涕。
陈大河明白了七八分,招手命管家送来满满一箱金银,道:“当日若非何公子仗义疏财,哪有我今天!五百两黄金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若非此事,也没有日后苦读诗书,更没有我今日光宗耀祖,如此说来,算是两清了罢。婉儿孝心感天动地,只是从今以后,你我便再无缘分。就此告辞!”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身穿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一路随从吹吹打打,带着下联,直奔相公府提亲。
哪知到了府上却得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吕相公接到圣旨,小女吕欣瑶当作贺礼随同无数金银财宝不日将一同北上,献给咄咄逼人的金国。
前往金国将意味着一去不复返,路上稍有差池那便是株连九族之罪,途中必然凶险异常,即便是到了金国,十有八九也会客死异乡,其中道理人人心知肚明,故而,由谁押送便成了一个难题。
谁会放着江南安乐荣华不享白白去送死?朝廷之上,众大臣互相推诿,何来突然往前一站,高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愿舍命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