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庄周梦了蝶
你是恩赐也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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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何来逃出府衙后便直奔城门口,原本想着出了城门去张择端处暂避一时,哪知城门已戒严,过往无论商客或是百姓均要仔细盘查,而守门的正是夺命阎王冯六。
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一时间,他没了主意。危急时刻,小兰和小翠挺身而出,故作问路纠缠冯六,趁其不备何来拉着雪儿低头蒙混过关,眼看着就要闯过最后一关,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说话者正是冯六!
“呔!那是何人?拦住莫走!”
见行迹败露,小兰和小翠忽然死死抱住冯六双腿,不让他前行一步,同时,小翠大喊一声:“公子快走!”
冯六原本看着何来就眼熟,此时恍然大悟,无奈无法挪动脚步,大怒之下各赏一掌将姐妹俩活活拍死,哪知姐妹俩虽死不放手,冯六甩也甩不脱,踢也踢不掉,气的哇哇大叫。
何来见状,悲痛欲绝,还是雪儿机敏,立即拉着何来冲破关卡窜入密丛,慌不择路的走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才摆脱追兵,远远的望见有一处客栈。
两人随意吃了些,何来要了两间房打算住一晚,等天亮再出发。
“两间么?客官……你俩原来不是夫妻?”小二闻言满脸疑惑。
何来瞪了一眼:“是我妹妹,如何成了夫妻?休要胡说。”
“这般美人,做我娘子可好?保你享尽人间富贵!”说话的是邻桌一个秃头胖子,胸前挂着一串大大的佛珠,正眯缝着眼注视着雪儿。
何来正要反唇相讥,雪儿拉了拉他的衣角,此人来历不明,示意他不要逞口舌之能,以免遭惹杀身之祸,两人各揣心事回房洗漱就寝不提。
“咚——咚!咚!”三更刚过,一道黑影潜行到雪儿房外,此人在厢房外侧耳倾听了一阵,发现里头全无动静,想起里头美人曼妙身躯,心头火热,推窗翻身而入。却见雪儿静静侧卧在床上,身上只着一件抹胸,在背后打了个绳结系着,他站在床边痴痴的看好久,才想起夜里潜过来的意图。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身上汗臭奇浓,惊醒了雪儿,见到一个黑影站在床前,她吓得花容失色,正欲尖叫,那人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雪儿顿觉呼吸困难,双腿乱蹬,手臂挥舞,使劲挣扎,可哪里是这人的对手,渐渐的,她感到胸口发闷,白嫩的脸很快涨成猪肝色,眼前一阵发黑,接着,两腿一蹬,不动弹了。
见她没了动静,蒙面人吃了一惊,这都没用力,不会就捂死了罢?一探口鼻,果然气息全无,他懊恼不已,捶胸顿足,原本想好好乐上一乐,谁知这女娃娃弱不禁风,这下倒好,白折腾一回。
正在这时,忽听屋外传来何来的声音:“雪儿,漫漫长夜无心睡眠,能否与你秉烛长谈?”
听到说话,那人心里倒也不慌,显然是个久经花场的老手,不过转身欲走之时,哪知胸前挂着的那串佛珠被雪儿抓在手里,这般一拉一扯,“噼噼啪啪”一阵响,佛珠掉了一地。
听闻屋里有动静,何来重重的敲了敲门,吆喝一声,却还是不见开门。正觉奇怪,屋里又传来一阵声响,仿佛是桌椅倒地,何来猛然警觉出了事,一脚踢开房门,见到一个黑影跳出窗外,那人,头顶光秃秃的,在月夜中尤为显著。
蜡烛点燃,昏黄的烛火在屋里摇曳着,雪儿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嘴角流血,在她紧握着的手心里,何来发现了一颗佛珠。这颗佛珠,大如鸡蛋,色泽黑润,上面隐约还有一些奇特符号。
如果说小兰和小翠是为了救他而死的,那么雪儿的死就是自己的疏忽造成的,何来懊悔不已,嚎啕大哭,收藏好佛珠,使些银两让小二买口上等棺材。
却在这时,忽听一个声音传来,这个声音,直接将小二吓晕,差点让何来尿裤子。
“真当我死了么?”
这个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是那样阴森恐怖,而声音的来源,似乎……
忽而,床上的雪儿直挺挺的坐起,双臂往前伸直,下了床,披头散发,慢慢朝这边走来。
“鬼啊——”小二大呼一声,直接晕死过去。
何来吓得腿肚子一软倒在地上,忽而,雪儿“咯咯咯”如母鸡下蛋似的笑了起来。
“开这种玩笑,吓死人啊?”何来长长的松了口气。
雪儿道:“若非刚才急中生智,只怕此时已成孤魂野鬼。”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雪儿孤注一掷,咬破舌尖,假意装死,那胖子果然中计,此时何来正好敲门,于是未及深究便跳窗而去。在那一瞬间,这个女孩居然还能想办法脱身,实在不简单!
虽然人没事,但毕竟差点死于非命,在客栈出了事,总要给个说法。小二为赎罪,主动与何来多方打听,得知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那个胖子是金国王爷,名叫完颜达,是梅山老妖和西山妖婆的大师兄。
“管他是孙悟空还是猪八戒,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他郑重发誓,有他何来一口气在,定要将完颜达挫骨扬灰。
“公子,我们去往何处?”
何来还真有些失去了方向,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快些离开这里,两人晓行夜宿走了数日,忽听雪儿玉手一指,原来,到了江陵。
这日,骄阳如火,江陵城中几大粮行门前人头攒动,更外围处,闻讯赶来的商贩及百姓亦是络绎不绝。粮价降下的消息一经传出,江陵城便腾地热闹起来,四处争吵声不断,每每也只为多挣一口米粮,杂着驴鸣马嘶,一时间仿佛从不曾战争,永远那盛世年景。
“走了半晌,公子一定饿了。”
何来心里暗笑,这小娘们,自己饿了想吃东西不说,偏偏扯我,也不说破,拉着她的玉手进入李家客栈。
那李家客栈二楼之上,一间临街雅室,有四五人正在饮酒议事,正是江陵城中巨商富贾,在这里暗中勾连,操纵粮价,靠窗一个显然是主事者的高大汉子把近日要注意的事项交代完毕,举起酒杯轻缀一口酒水,突然“咳”的一下呛了出来,也不顾沾湿了前襟,只望向街下,目瞪口呆。对座的汉子笑言:“东家怎地如此失态?”跟着上前把身体探到窗边,却也是变得与东家一般模样。另外几人见状纷纷探头,只见李家客栈门前,雪儿缓步走来,顾盼间唯见容色绝丽,不可逼视,虽然黑色斗篷把身子遮得严密,但恰好阵风吹过,斗篷紧贴身上,刹那间娇躯玲珑凹凸,引人遐思。
等到雪儿走进楼,不见身形后,几人才返回座位。良久,才听到那东家开口说:“诸位也是行商经营多年,可曾知晓这小娘子来历?”
东家对坐的汉子沉思良久,忽而像是想起什么,疑惑的说道:“襄阳城有个员外姓陈名大河,前年经商有幸拜会,记得他家有一千金,论容貌论身段,颇为相像,莫非……”
东家哈哈一笑,道:“兄弟好记性,正是那陈婉儿!”
那汉子不解:“不是随她爹去了临安么,如何到江陵来了?”
“说起这陈婉儿,虽有闭月羞花之容貌,却也是个苦命人。我与陈家常有生意往来,故而知晓一些。”说着,东家叹了口气。
原来,当初金兵攻破襄阳,将陈员外家产席卷一空,所有婢女丫鬟统统带走,走投无路之下,陈员外只好将女儿托付给远房亲戚照顾。不曾想,入了狼窝,那远房亲戚是个好赌之徒,将陈婉儿卖入了春香楼。陈员外得知后欲找那亲戚算账,却被打成残疾,不能劳作,只得乞讨为生。所幸那陈婉儿进入春香楼的当天就被吕相公的侄子吕彦赎身,却不知如何在这里出现,在她身旁的又是何人?
对坐的汉子笑道:“许是那吕公子玩腻了就赏赐给他人了。这种女子,你我看来是稀罕物,对于那吕公子来说,可不是家常便饭么?想必已是烂货一个,送我都不要!”
东家打个哈哈,道:“既然不要,却为何盯着不放?怕是你起了纳妾的心思罢?”
那汉子挠挠头皮,虽惹来一阵哄笑,心思却活泛起来。
另一边,何来拉着雪儿寻了一间靠窗的雅座坐下,菜刚上,雪儿已是迫不及待了,再也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姿态,狼吞虎咽起来。
想起如今四处漂泊,不知爹娘何方,慕容嫣又在何处,何来一点胃口都没有。蓦地,他看到了邻桌一个背影颇像慕容嫣的女孩。
“妹妹!”何来大呼一声,赶紧上前。
那女子回头一愣,继而撇嘴冷笑:“瞎了眼么?你看仔细了,我可是你妹妹?”
对坐的男子亦怒道:“滚开!”
何来沮丧的摇摇头,重回座位。
雪儿嘟着嘴,突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道:“公子可是以为天下女子皆是你妹妹不成?”
“她与你一样,也叫雪儿,如今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说到伤心处,何来长叹一声,掩面不语。
雪儿微微一愣,突然说道:“公子,今后不必口口声声喊我雪儿了,以免伤情。奴家陈婉儿。”
说着,她便把遭遇一番详说,听得何来感叹不已,原来也是一个苦命女子!
“公子,请恕奴家直言,何不考取个功名,以光宗耀祖?”
对于陈婉儿的建议,何来直摇头,这辈子,他真是读书读怕了。
这时,只听邻桌那女子与身旁之人说话,临安吕相公下月七十大寿,据闻宴请八方来客,四海宾朋来者不拒。
听到此,何来心中一动,脑海中闪过三个字:完颜达。说不定还真能够遇上!若是遇上,明着打不过,老子给他暗中下毒!
那女子吃完饭,与友人一同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疾行。
“公子可是想回去看热闹?”陈婉儿果然冰雪聪明,一眼就洞穿了何来的心思。
“万万不可!公子无权无势,此番前去,羊入虎口,必然有去无回。”
“我可以乔装改扮。”
“乔装改扮冒险前往就为了吃那顿饭么?吃得好还有下顿,吃得不好,怕是没下顿了。”
话说的难听,可理没错,何来不由默然,前思后想,还是决定找一个安静之处暂且住下再说。
吃罢正要走人,这时走过来一个汉子,嬉皮笑脸的说道:“小娘子长得好生俊俏,可是那襄阳陈家千金婉儿?”
“你认错人了。”陈婉儿心头一惊,看见他火辣辣的目光,下意识的躲到何来身后。
“陈家千金婉儿进了春香楼,改名雪儿,是也不是?这位公子,看你一表人才,你怎与她一起?小心莫要被她骗了钱财,还是将她卖我如何?”说着,那汉子往桌上丢下一锭金元宝,闪闪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当真?”何来放在手里掂量着。
“你……”陈婉儿误以为他要将自己卖给此人,顿时眼角泛起泪光。
“果然是金的!”何来哈哈一笑。
事情出人意料的顺利,那汉子大喜,道了声谢,伸手就要来拉陈婉儿。
何来突然抓住他的臂膀一拉,脚一勾,那汉子顿时摔了个狗啃泥。接着,何来将金元宝重重的砸在他身上,怒道:“摔死你也是活该!你且听好,她是我娘子,千金不卖!若再来叨扰,小心狗命!”
陈婉儿听了,暗自欢喜,当何来搂着她的柳腰时,她没有拒绝,反而更加紧的贴着,何来也是纳闷,这女子没腰还是怎的,如何走路都不会了?不过有美人相伴,他也乐的逍遥,趁机揩油一番,陈婉儿也不拒绝,任由他占便宜,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经过这一番磨难,仿佛彼此破了芥蒂。当寻着客栈住下时,这回何来只要了一间厢房,原本是想着彼此能够有个照应,也方便说说话聊聊天,可当陈婉儿仅着抹胸亵裤亭亭玉立在他面前时,何来哪里还能把持住,当晚,就在这家不起眼的客栈里,男孩变成了男人,女孩变成了女人。
“公子,奴家是你的人了。”说这话的时候,陈婉儿有意无意的藏着左手,但眼尖的何来却已经注意到了。
“你手如何划破了?给瞧瞧。”
“无妨事。”陈婉儿笑笑,只是这笑里多少有些牵强。
望着被褥上的落红,何来激动莫名,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一股脑儿的说了许多情意绵绵的话,并且将所有的金银财宝统统交由她保管,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足以让两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这一夜,是何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似乎都没怎么翻身,直到日上三竿,小二把门敲的咚咚作响,他这才懒散的睁开眼。
咦,怎么有些头痛欲裂?
摸摸枕边,空落落的,陈婉儿已经不知去向,桌上,放着一封信,心中只有短短两句诗:
此后山水不相逢,
莫道彼此长与短。
他忽然想起昨日那挨揍之人说过的话来,又想到她的手无缘无故的划破,恍然大悟,一万匹泥马在草地上瞬间奔腾而过。
世上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唉,也怪自己太冲动没有坚守阵地,这下倒好,洗劫一空了,徒留那副画。
只是,为何心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