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昊天听了凌东舞这句话,蓦然抬头,双眼如寒星微芒,目中森冷,竟似比冬日的风雪更寒,让凌东舞打了个寒噤。萧昊天看着凌东舞,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她风华绝代的脸上,因早晨刚起,还没来得及梳妆,长发暧昧的凌乱着,隐隐似有华彩摇曳。光影交错纵横的刹那,她整个人如同秋水深潭,咫尺澄寒,跟昨晚比起来却是变了一个人似地,他心底最软处一片黯然,似乎生出绝望的害怕来,便如乱刀绞着五腑六脏,直痛的无声叹气!
凌东舞见萧昊天的唇角竟然渐渐浮起笑意,那笑里却有一缕凄然的悲凉,心中微微觉有些害怕,“我今天去景山,要两日后回来。”萧昊天简单的交代一句,转身走出房去。
萧昊天走后,凌东舞出门转了转,才知道萧昊天这次去景山,是和二夫人罗研歌一起去的。听到这个消息后,她一直闷闷不乐的,跟侍女们玩了一会儿扑克牌,还是提不起兴致。
这两天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会不期然的想起穆紫城,想起他们从相见到别离的点点滴滴,挥之不去。最后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着香炉里的暗香,似有若无的,隐约隔着铜器的镂空处飘过来,那么的清晰,竟要灼痛她的鼻和脸。泪水,不期然的流下来。她连伸手去擦的力气也没有了,让它肆意的纵横,要流,就流个够吧。
北漠的初冬来了,此时屋里还没有生地炕,生活在北方的人不觉得寒冷,但是萧昊天怕凌东舞不耐冷,特意嘱咐人将她屋里放置了暖笼,熏笼之内,炭火燃着哔剥微响。不知道为什么凌东舞还是感觉寒冷异常,整个人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她觉得好冷,好疲惫。仿佛是一个人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在海里求生存,可是放眼望去,满眼依然是海浪咆哮,茫茫一片,不知哪里是尽头。
其实她的房间已经比其他人的房间温暖很多了,她向来怕冷,以前只要北风一起,她立刻就将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了。每到了冬天,她总是手冰脚冰的。老人们总说,手脚凉的人没有人疼。但是今天这种冷却与以往不同,那是从心底翻出来的,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冷得她整个人像是浸在严冬深潭的寒冰里,再也期望不到融化的那一日。
穆紫城,你在哪里,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爱不能爱,恨不能恨,凌东舞不愿意流泪,她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今日孬弱的她,再也止不住泪流成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模模糊糊中睡了过去,梦中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很温暖,很有力,仿佛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仿佛是很小时候,父亲牵着她的手路过一座座的小桥,她总是喜欢一蹦一跳的走着。母亲看了在后面满眼笑意的摇头,说是一个女孩子家,给父亲给宠坏了,走路没走样,坐没坐样的。说归说,总舍不得罚她。又好像是在沙漠里,穆紫城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离开那可怕的魔窟,就这么握着她的手,说不出的安心,说不出的放心……
迷糊着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她神情恹恹的起来梳洗打扮,在自己的房里随便的吃了点东西。
过不了多时,只听见前厅里笑语喧哗,里面隐约带着小孩子的声音,凌东舞知道一定是传说中那个小王子回府了,她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知道既然来了这府上,见到这个孩子是迟早的事情,于是打着精神走出房去。
初冬的天气干净晴朗,碧蓝碧蓝的天,无一丝云彩,凌东舞抬头望望,真有一种叫人胁下生翼,飞入晴霄深处的想法,可是随后眼睛一涩,穆紫城已经不再了,自己即使飞的再高,再远,也终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孤雁独飞!
凌东舞刚走到回廊下,就听得一阵幼童的欢笑之声。她对萧昊天的这个孩子很是好奇,不觉的抬头张望。
只见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里大厅里不停的奔跑欢笑,笑呵呵的不知道在向萧昊天和其他人炫耀着什么,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粉妆玉琢,胖乎乎的如一个玉面哪吒!
孩子的身边坐着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细看之下正是萧昊天的侍妾,南诏国的公主夏茗锦。只见夏茗锦很爱怜地抱住男孩,面带柔和的笑容,悄悄的在孩子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小男孩立刻挣扎她的怀抱,跑向萧昊天:“阿爹,阿爹……”
萧昊天一伸手,抱住了小男孩儿,语气十分亲昵:“儿子,你又有什么宝贝要献给阿爹!”
“阿爹,我这次不是要献宝贝给你,我是要练一套拳法给你,就是你上次交给我的那套,现在我已经练习的很熟了!”
“好好好……”萧昊天满眼赞许的看着儿子。
小孩儿竟然也说南诏语,而且十分流畅,显然是她母亲茗锦公主是南诏人的原因,这孩子和夏茗锦看样子深得萧昊天的宠爱,不然那么霸道的萧昊天怎么会让儿子跟着茗锦公主学习南诏语言。
小男孩说完真的走下场中,舞动起来,一路拳法打出来,还真的有模有样,虎虎生风。
萧昊天看着小男孩脸上流露出一种温柔,幸福的神情,完全如慈祥的父亲,再也不是纵横疆场厮杀的战神!
小男孩儿一套拳法练完,已经满脸汗水,夏茗锦急忙起身为他用手帕轻轻擦去额角上的细密汗水,萧昊天则乐得拍着手哈哈大笑,道:“好,我儿子练的好!”
坐在周围的其他妻妾,包括高傲的罗研歌在内,也都跟着萧昊天一起拍手,脸上都带着讨好的笑意,嘴里也连连夸赞着小男孩。
在这镇南王府邸,除了萧昊天和管家贺安,谁都不知道这位小王子真正的身份。罗研歌自然也不知道,还以为这孩子是萧昊天出征南诏时和哪个女人生下的。而萧昊天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其他孩子,这个孩子自然极其受宠的。
罗研歌看着因为孩子而趾高气扬的夏茗锦就有气,趁着萧昊天看着孩子的时候,用恶狠狠的眼神看了夏茗锦一眼,夏茗锦见罗研歌目光飘过来,吓了一跳,立刻规规矩矩的坐回到座位上。
萧昊天征战多年,为人机敏异常,立刻发觉到夏茗锦的异样,但见罗研歌在一边以大夫人的姿态微笑着,夏茗锦、晴香等人都有些不自在,他若无其事的继续逗弄着儿子,无意过问妻妾的闲事,他的原则是妻妾只要不在自己面前争斗他就不闻不理。
凌东舞站在廊下,当然看不见萧昊天妻妾间的暗潮汹涌,只看着如此一副父慈母爱的天伦之乐,呛得她眼鼻酸痛。
儿子,才是萧昊天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这个道理凌东舞在父亲那里就清楚的明白,自己的骨血,远远胜过任何女人的重要性,一个男人,大多数都会对自己的孩子一辈子眷顾,却基本上做不到一辈子眷顾一个女人。无论多么深情不移,多么痴情难忘,一时相爱容易,一辈子相爱简直是痴心妄想!
凌东舞突然感觉自己站在这里都成了多余的人,转身要往自己的房间走回。这时小男孩眼尖,往她这里看过来,突然小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自觉的迈着小脚步往她这个方向走了几步。
因为小男孩的注意力转移,大厅上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向凌东舞投来,凌东舞在众人的瞩目中,在也无法装成隐形人一样走开,只有傻乎乎的站在那里。
小男孩看着凌东舞的目光从一开动吃惊慢慢的变成了喜悦,声音都有些颤抖,激动的用难以置信的声音喊道:“你,你是娘亲,你是娘亲!”说完竟然向凌东舞飞奔着跑来,软绵绵的小身体一下子投到凌东舞的怀里。
凌东舞看着怀里的小人,惊奇万分,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萧昊天已经看出凌东舞的窘态,快步走到凌东舞面前,轻声在旁边提醒着她:“凌丫头,他是玉树啊!”
“啊!!!”萧昊天的这句话,如同打个立闪让凌东舞想起了自己当年曾经心血来潮的逼着萧昊天和她一起收养过一个小男孩,而自己后来被迫离开,将这个小男孩留在了乌口城的镇南王府。
在最初离开的一段日子,凌东舞确实经常想起小玉树,可是她一直以为萧昊天或者将他扔出府去,或者将他发配给下人抚养。慢慢的她经历了无数的颠沛流离,太多的生死逃亡,又因为当时年纪尚小,只有十六岁的她,在历经千山万水的过程中,渐渐的就把这个孩子忘了,而且是忘的干干净净。
现在的凌东舞是真的被震惊的到了,她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在自己怀里抱着的小男孩会长得这么大了,更没想到萧昊天不但没有将他仍到一边,而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抚养,并且享有着这么尊崇的地方,镇南王府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