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穆紫城才刚刚成了亲,就像才眨了一下眼,才闪了一会儿神。
而一切,就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她甚至,甚至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刚刚成型的美好天堂瞬间倾塌,天翻地覆不过如此!
穆紫城死了,穆紫城死了,这个认知如同魔音,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的回荡……
突然间,她头顶的光线被遮蔽,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她的面前,一个带着喜悦的声音响起:“小仙女,你醒了!”
凌东舞轻轻抬了抬眼睛,空茫的双眸看着眼前如铁塔一般的人,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伊稚阔,但随即她又收回视线,脑海里继续回荡着那个可怕的声音,穆紫城死了,穆紫城死了!
一种强烈的心碎,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凌东舞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伊稚阔见凌东舞再次昏过去,急忙惊慌失措的把她抱在怀里。
一直到伊稚阔带着凌东舞回到土木堡,凌东舞都没有醒过来,他大叫着,咆哮着将土木堡上所有的军医找来给凌东舞把脉,“汗王,不要急 ,夫人只是急火攻心,所以才会昏迷不醒,但会醒过来的,夫人的身体慢慢调理自然就好了 ……”
“你确定她没事了?”伊稚阔看着凌东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心慌意乱,狂躁异常。
“是是是,只要稍加休养,不日就可恢复。”大夫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
伊稚阔不肯相信这些军医的话,直到寒水国师给凌东舞把过脉,告诉他凌东舞会醒过来,他才放下心,不在折腾众人。伊稚阔一刻不离地守着凌东舞,他看着昏迷中的凌东舞,尽管有寒水国师的再三保证,他依然又慌又怕,真的怕凌东舞这样沉睡过去,他坐在凌东舞的身边,不停的叫她的名字,仿佛这样一直呼唤,她就可以不睡过去。
凌东舞在昏昏沉沉中,多次的幻觉,她仿佛听见呼唤她的声音,但是她就是不想睁开眼睛,不想醒过来,面对这可怕的一切。凌东舞是真的累了,倦了,不想活了!
凌东舞终于还是醒了,但依旧病弱,走路轻飘飘的,只要外面的风稍微大一点儿,她便连站起来都不能。无论谁对她说什么话,她都不理不睬,让整个大脑处于罢工状态,她变得前所未有的怯弱,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想面对。
等凌东舞的病彻底好起来的时候,春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土木堡因为地处阴山脚下,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山峦起伏,绵延千里,一直接到蔚蓝的天际。风一吹草浪波动,仿佛绿色的大海,荡漾在中间星星点点的乳白色——那是牧人们的羊毡帐篷。
一望无际的青草,绿的如同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远处缓坡上各种野花开得正旺,放眼看去都是一片一片的,真的可以称之为花海。
凌东舞躺在草地上,碧蓝的天空上,一朵朵白云缓缓流过,天地间寂静无声。绿草地仿佛最温暖舒适的地毯,软绵绵的,看着头顶上通透的蓝天,她闭上眼睛,懒洋洋的,好像又要睡着了。到了土木堡,仿佛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想起那夕阳里的尸横遍野,感觉如同是在做梦一样。
迷迷糊糊中,有少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凌妹妹,你别怕,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东儿,东儿!”她欣喜的向着那个声音奔过去,近了,再近了,她一身手,想要紧紧的抓住他,“紫城哥哥,你终于回来找我了!”看着扬起的手却落空了,她一下惊醒过来,原来又是一场梦。
她的紫城哥哥是真的已经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也失去了, 天涯海角,今生今世,还能有谁比他对自己更好?
凌东舞缓缓的闭上眼睛,无限疲惫。这么多年风里雨里,万水千山的走过,最终的希望不过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但终究是一种奢望。
在最初醒来的那两天,她总是想着要和穆紫城生死相随,一死了之。是伊稚阔一次次的阻止了自己,他告诉自己要活下去,要找到害死穆紫城元凶,如果爱他,就要为他报仇。
谁是害死穆紫城的人,是那些匈奴兵,还是南诏的皇帝,还是宋丞相,一张张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凌东舞心中的痛苦变成刻骨的仇恨,最初冲动的要自杀的想法没有了,她怀着仇恨活了下来,她要为穆紫城报仇。
“小仙女!”伊稚阔大步的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凌东舞要伊稚阔出去替她打听谁是杀死穆紫城真正的凶手,其实这些天,她慢慢的理清思路,总是觉得穆紫城死的冤枉,穆紫城善于用兵,如果不是朝廷断了西北军的粮草,穆紫城怎么会死,她现在就要知道,南诏朝廷中是谁扣下了西北军的粮草,是皇帝,还是宋丞相,还是……她都不敢想下去。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伊稚阔搓搓大手,说道:“还没有,小舞,你要耐心等等,你知道这里离南诏国千里迢迢,走一趟就要两个月,还要买通宫里的人,细细打听,所以,所以……”伊稚阔确实是派出人打听是谁害死的穆紫城,但是他对于结果并不太着急知道,他当初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凌东舞有了轻生的念头。
他这些年跟着凌东舞后面追,当然知道凌东舞对穆紫城的感情,如果说凌东舞要为穆紫城殉情,他都一点儿不惊讶。可是他怎么能让凌东舞去死,他不但不想让她死,而且希望她可以好好的活着,可以快乐幸福的一直活在自己身边。为了稳住凌东舞,他只有对凌东舞说穆紫城是被人害死的,用仇恨支持凌东舞活下去,至于向谁报仇,怎么报仇,自然都是后话。
“伊稚阔,紫城哥哥的遗体怎么办了?”凌东舞轻轻地问道,这么多天,她终于敢问出这个问题,几乎是用尽了气力,才问出这句话,不敢想象,不敢碰触,却不得不面对。
“他被焦宏亮带着人给掩埋了。”
凌东舞只是愣愣的看着天,一直不肯再说话,淤积在心里的痛楚和悲伤再次死灰复燃,蜂拥而上,几乎要冲出胸膛,她怎么就那么不争气,那天怎么可以昏过去,连亲手掩埋穆紫城的遗体都没有做到,现在连他的坟在哪里都不知道。
两行清泪顺着眼睛滑落下来,她惨声念叨:“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伊稚阔纵然是个粗人,也听出凌东舞念的这几话中带着的无限凄楚和彻骨的哀伤,不禁心下恻然。
凌东舞望着天空,仿佛陷入生命中最绝境处的放松,紫城哥哥死了,自己的丈夫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死了,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竟然又重回到当初自己避如蛇蝎的恶魔身边,竟然还甘之如饴,人生到此,也算是彻底的穷途末路吧。
听着伊稚阔在自己身边沉稳的呼吸,凌东舞闭上眼睛,这些年,经历了无数惨痛的厮杀,无数的血雨腥风,无数的颠沛流离,满身的疲惫,创伤,辛苦,仿佛都到此终结。
“小舞,你别怕,也别想太多的事情,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你是绝对安全的。另外,我,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放心的呆在这里。”
凌东舞虽然闭着眼睛,但不由的眼中一酸,没想到在她陷入绝境时,收留自己的竟然是伊稚阔,心里一阵感动,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只低低的说了一句:“伊稚阔,谢谢你。”
伊稚阔这些年,第一听凌东舞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心中激动万分,想要抓住凌东舞放在绿草地上,白皙透明的小手,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声音中透着喜形于色:“小仙女,你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凌东舞没有说话,只是泪流满面的微笑了一下。
土木堡的规模绝对比绿珠城只大不小,经过伊稚阔这段时间的努力,他所拥有的军队也有六七万人,他俨然已经成了可以和匈奴抗衡的霸主。
这些天土木堡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看出一向喜怒无常,阴狠毒辣的伊稚阔,少有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认识他多年的寒水国师,张力和策敦等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
伊稚阔以往处理堡中事情,很有几分独断专行,可是最近难得的愿意接受其他人的意见,无论他爱听不爱听,都是和颜悦色的。
这天散会后,伊稚阔竟然难得的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十分愉快。他一回头,见寒水国师还坐在那里,有些意外的问:“国师,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寒水国师皱着眉头看着荣光焕发的伊稚阔,自从凌东舞来到土木堡,伊稚阔整个人都变了,凌东舞只要稍微对他笑一下,他连走路都会吹着口哨,这跟从前自己认识的绿珠城的汗王是完全不同的。他现在仿佛站在了人生的巅峰,每一天都兴高采烈,春风得意的,喜气洋洋的如同马上要进入洞房的新郎官。
“汗王,我有事情想跟你谈谈!”
伊稚阔见寒水国师正襟危坐的样子,他也坐了下来,说道:“国师,你有什么事情,说吧。”
“汗王,你想把穆夫人一直留在土木堡,还是只想让她在此暂避一下?”
伊稚阔一听寒水国师这样问,心中就不由反感,“什么穆夫人,她和穆紫城连堂都没有拜完,怎么能算是穆夫人。这么多年,我四处奔波的寻找她,现在好容易她来到我身边,我当然是要把她永远的留在这里。”
“汗王,这样做恐怕不妥。南诏国很明显的是故意断了穆紫城西北军的粮草,就是要陷穆紫城在险境,借着匈奴兵的手除了穆紫城。如果咱们把凌姑娘留在这里,只恐怕会召来南诏军的攻打,到时候后患无穷啊!”
伊稚阔不以为意的大笑,豪情万丈的说道:“本汗王岂会惧怕他南诏军,南诏军能带兵打仗的只有穆紫城,现在穆紫城一死,南诏兵就变成了软脚虾,本王只怕他不来,他来一个本汗王灭一个,他来来两个本汗王灭他一双!”
寒水国师知道伊稚阔一遇到凌东舞,就会变的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继续耐心的跟他说道:“汗王,凌姑娘的面相我早就看过,除非有帝王之相的人才能镇得住她,其他人都不行,你看穆紫城就是一个例子,他没有帝王之命,自然就会被凌姑娘克死!”
伊稚阔想也不想的说道:“我才不怕这些,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即使被她克死我,我也愿意。再说,本汗王怎么没有帝王之相了,现在本汗王财大兵精,等的是机会。本王在攻些城池下来,自立为王,到时候就立凌东舞为后,嘿嘿,你说我如果立她为后,她在给本汗王生下几个小王子,那该有多美!”
寒水本来是想劝阻伊稚阔和凌东舞在一起,但却没想到起了这样的效果,真的不知道是喜还是悲。看着一脸幸福憧憬的伊稚阔,他知道这件事情,想从伊稚阔这里打开缺口是不可能的了,要解决此事,唯有从凌东舞身上着手。
伊稚阔这些日子,每天的心情都如同过年一样,喜气洋洋,精力旺盛,无论想什么事情,出什么计谋,如有神助一般,无不得心应手。但是他在凌东舞面前,他还不敢表现出太欢喜雀跃,怕自己这副猴急的高兴样子,惹凌东舞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