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殿门打开的那瞬间,凌寒再也顾不上许多,纵身跃上了房梁。
星奴整了整凌乱的床榻,看到沁岚跨进殿内,忙做出一副害喜的样子,端着痰盂又开始呕吐了起来。
沁岚又哪里知道此时房梁上正盯着她看的凌寒,她向四周环顾了一眼,恰巧看到了屏风外的一条腰带。
近几日,她就发觉星奴总是鬼鬼祟祟的,尤其到了晚上会撤去所有守夜的宫人,说是会影响到她入寝,可每次她几乎会在请过安之后继续睡觉。
如此的嗜睡,让沁岚不得不好奇,这晚上都是在忙什么。
星奴偷偷打量着沁岚,见她的眸光落定在屏风处,她亦是害怕的顺着她的眸光望去,在角落上发现一条腰带,忙中出了错,她抬眸瞪了眼梁上的凌寒。
“不是说有酸梅子汤吗,快些端过来吧。”星奴压下那颗不安的心,笑着对着沁岚说道,还不忘伸手擦了擦唇角的污渍。
沁岚是一直陪着她的,若她始终都能处身事外,她不会起杀意。可若沁岚一旦有了反叛之心,她断断是容不得的。
“是。”沁岚微微蹙着眉头,在对上星奴的眸华时,顿时消散的烟消云散,亲手将酸梅子汤递至星奴手边,“奴婢在想不如让司制局赶些宽松的衣裙,再过几个月怕也不能穿了。娘娘最喜欢梅花的,就照着这个式样去做,可好?”
说着,沁岚再次将眸光望向屏风上的衣裙,裙幅上点缀着瓣瓣梅花。跟随在星奴身边这些日子,她也学会了点察言观色,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露出半点岔子的。
星奴再次顺着沁岚眸光望去,见她不复之前那般,笑着就允许了,“在这锦绣宫中,你是最了解本宫的。”说着,她将用完的瓷碗小心得放入沁岚手中。
“承蒙娘娘恩典。”沁岚福了福身,不再多说什么就退出寝殿。
那番话让她感到有些害怕,她是在提醒她,即便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也只能缄默不语,不然就会惹祸上身。
星奴收拾好之后这才让凌寒从梁上跳下,她有些不悦的瞪了他几眼,这个男人她一直都看不懂,说他柔情似水却也有令她畏惧的寒冷,相处的一月有余,她始终未曾看清过。
“那丫头好像是察觉到端倪了。”站在梁上的他能够看到星奴所看不到的一面,尤其是方才沁岚杵在屏风那儿发愣的模样。他从地上捡起那条遗漏的腰带系在身上,冷淡得说道。
“她是我的人,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能确保今日之事她绝对不会往外提半句。”星奴从凌寒的眸华中瞧出了那抹杀意,她又哪里能允许他杀了沁岚呢。
穿戴整齐的凌寒感到有些好笑,他侧身注视着榻上那一脸认真的星奴,耳畔又回想起方才她所说的担忧。
唇边划过一抹嘲讽,大步走至星奴面前,“怎么?这下又心软了?你是想用这个孩子来做赌注,你输得起吗?”手指有些力道的捏紧了她的下颚,逼迫着她面对。
星奴吃痛,抬起手来就想推开他。凌寒见她如此,率先将手松开,不再多说一句就离开了寝殿。
在大事未成之前,凡是会危及到他的人,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哪怕是个女人。
十月的天气已是过了酷寒,逐渐有些凉爽起来。桂花飘香,这宫里的桂花总是比外头开得晚,开得更香。
沉寂一夜的暮色,逐渐被那来自东方的曙光一一撩开。
古井处围聚着众多宫人与侍卫,不少宫女扶着墙不断的作着呕,看上去甚是骇人。
那血水从井口不断的往四周渗开,染红了众人的衣靴。一具发胀的女尸在几名侍卫合力打捞之下这才从古井中浮出来。
“是沁岚,怎么会是她。”围观的宫女中有几个是认识的,在看到是沁岚那时,纷纷露出惊讶恐惧的神色。
她全身都布满了伤痕,最为醒目的是在脖颈上的那刀,几乎是要将整个头颅都快切了下来,剩下一层薄薄的肤肉连接着。
在看到这具尸体时,更多的人因忍受不了而仓惶的逃离。就连那几个侍卫也在原地不断的呕吐着,这可真是晦气,好端端的竟会发生这种事。
星奴得悉这件事情已是在辰时,因着她怀着身孕受不来惊吓,沁岚的遗体自然是没有抬到她的面前来。
虽然昨晚凌寒已经有过暗示,可她却不曾想到,他会这么心急,就连让她们独自坦白说清楚的机会都未给留下。
从几个见过那场面的宫人口中依稀听了些许的描述,那场面甚是可怕,让星奴不由得揪紧了心房,那儿生疼生疼的。
她犯的错,让沁岚替她受过了。下一个枉死的,又会是谁呢。
苏瑾瑜从嫣儿口中知道整件事情之后,便是起了疑惑,这深宫中又会有谁是这般痛恨沁岚的呢。她见过那丫头,是个忠心耿耿的主,不会惹多少是非上身,怎么就落得个如此下场呢。
“娘娘,此事就交给刑部去查吧。您在这儿担心,只会伤了自个儿的身体。”正在给苏瑾瑜揉肩的嫣儿,听着那萦绕于耳的叹息声,只能开口劝解了几句。
这件事必然会在宫里引起很大的骚乱,虽然死得是个小宫女,却也是一桩命案,凶徒对一名女子下手如此之狠,更令人愤然。
苏瑾瑜身子一侧,示意让嫣儿住手。她起身走到窗台前,看了眼外面的景色,“这宫里是越发的不太平了,嫣儿,你说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近日来的那些烦心事,皆离不开星奴。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现在若是有个机会能够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嫣儿皱紧双眉凝向苏瑾瑜的背影,这个地方永远都没有尽头,有帝王的地方就会有争宠,有女人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锦绣宫发生如此大的事情,太妃叮嘱凌云要多加关心关心那个正替他受苦受累的星奴,为此,凌云一连三天都留在那里,只好在中午得闲时到关雎殿去坐一坐。
星奴再见到凌寒,是在五日之后。那日她突然被人请去了重华殿,再次在那儿相遇,两人都有些不自然。瞅着太妃的脸色,谁也指不定她是否知道了事实。
“今日,何太医来给哀家诊脉,顺便说起了容华的事情。哀家知道何太医是你的人,又哪里能欺瞒得了哀家呢。”太妃正襟危坐,冷漠得望着站在旁侧的凌寒。
若不是今日她的身子不适,想必这个秘密还要欺瞒她更久更长。看着她放在心头保护的儿子,竟会做出如此之事来,心底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双肩因着那团怒火而有些颤抖,随之又将眸光落定于星奴身上,大声呵斥道,“贱、人,你还想欺瞒哀家到何时。”
在太妃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星奴,哪里经得起这一吓,她连忙俯在地上,不断的祈求着原谅。
“太妃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全身打着颤,星奴险些哭了出来。
虽然心里十分清楚,太妃会看在凌寒和她腹中孩子的份上饶恕了她,却不得不装出这么一副可怜凄惨的模样来博得她的同情。
至今,她未能回想起八年前的任何事,自然是谈不上对凌寒的情愫。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除却这副身子之外,就仅剩下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了。
听着星奴的哀求,凌寒的面子上始终有些挂不住。他看着星奴如此作践自己,于心不忍的抬眸看了眼太妃,见她始终没有动容的意思,衣袍已一掀顺势跪倒在地。
“母后,儿臣请求您原谅。”八年了,他都不曾给谁下跪过。如今,只奢望这一跪能让太妃心软,明白他的苦衷。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作践你自己,你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太妃铁青着脸,一字一字从齿缝间挤了出来。她以为他们会正视自己的身份地位,不会轻易逾越,不想最不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说完,太妃当场拂袖离去。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星奴在凌寒的安慰下,也逐渐淡忘了。只是她一直都记得,哪怕身子再不适都会去重华殿定时请安,风雨无阻。
韩茹霜不便独自前往锦绣宫探视,遂邀了几名美人一同前往。看着星奴苍白的脸色,她苦笑了几声,区区死了一个奴才,就能让她颓废成这个模样。
经过一番嘘寒问暖,几名美人便早早退了出去。韩茹霜倒了杯递到星奴的手中,颇为担忧的问了句,“沁岚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她想了多日,都未能想明白沁岚是星奴的贴身宫女,她究竟是知道了怎样的秘密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星奴瞪了眼韩茹霜,几日不见,她越发的爱管闲事,就连这些不相干的事都喜欢拿来做话题,不悦的扣下茶盏。
“本宫还想知道是谁杀了沁岚,若是谁做得,本宫绝对不会饶了她。”犀利的眸华闪出几道寒光,这是凌寒欠她的。
韩茹霜轻笑着侧过头去,“再过些日子就是皇上的生诞,可得要好好想想法子,有什么办法能够彻底除掉这个碍眼的人,即使除不去,也要让她尝尝受冷落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