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苏瑾瑜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她和初音会以如此方式坦白面对。抑或说,她是从未怀疑过当初同她一起经历酸甜苦辣的伙伴们。
然,她是真的忘却了。在这个偌大的深宫中,又有谁不是对凌云惟命是从呢。哪怕是她自个儿,亦是没有胆子同他据理力争的。
初音是他的人,是他安排在关雎殿的内应。为的就是等到今日这样的一番局面,她苦笑着轻晃动着螓首,从一开始他都盘算了所有的事情,唯独欺瞒着她。
回想起,在书房内他待她的大声呼喝,口口声声称是她欺了他,那他又何尝不是呢。
眸华轻眨,苏瑾瑜有些酸涩的抬手擦了擦眼角,眼梢瞥到那个双膝跪倒在地的初音,话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声轻叹。答案了然于心,再多又显得很是多余。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从软榻上挺了挺腰板,极力撑着意识不愿过早的睡去。
初音看了眼搁在茶几上的甜汤,那是她精心让御膳房准备的。每当心情不好时,她都会命人准备上几盅甜的发腻的汤水,好让苏瑾瑜从而忘记忧愁。眼下,哪怕她是有多想劝她不要生气,亦是枉然的。
这件事,是她没有选择。从跨入这个宫门起,她的生命和意识早就不再受她自己的控制,有些事她有心却无力。
“娘娘既然都明白了,又何必再问奴婢呢。”初音稍稍抬起眼眸凝向苏瑾瑜,声音很是恬淡,听不出有些许的惊慌。
苏瑾瑜扯了扯唇角,她其实有没什么可以问的。这些年来,在她身边出现的人实在太多了,季秋四人,听雪四人,到现在的初音,大概从一开始她们几人就注定是凌云的心腹,所以他可以信任到将她们全部都安排在永和殿当差,还很不凑巧让她有缘结识了去。
笑着摇了摇头,“你和听雪她们都一样,对不对?只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到我身旁看管着我,今日这事是意料之外的,你的忠心让你不得不将这事告知皇上,对不对?”
初音敛了敛眸中的神色,从齿缝间挤出一记轻笑,“怕是娘娘错了,奴婢并不是皇上的人。只是,为了尽责才选择将这件事告知皇上的。”
她从来都不是雪花宫的人,如果她是的话,那么她一早就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永和殿了。她不知道谁会是,唯一能够知道的在永和殿的这些宫女都不会是那儿的人。
然,初音没有告诉苏瑾瑜。打一开始将她调到关雎殿来的时候,凌云就秘密吩咐过她要随时注意这儿的一切,以防有什么不测发生。
当初的一片关心,沦落到现在,只变成无尽的猜疑。她又何尝能够说出这个秘密呢,绝地不能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制造更多的麻烦。
“回永和殿去吧,我已经失去的太多,实在害怕失去更多了。初音,也许在那里你才能过的无忧无虑,我这儿太危险了,你说对不对?”她怎么都没能忘记沁心和玉蝉的死,血的教训更是让她刻骨铭心的都记着。她不可以为了自己而再去断送其他人的性命,何况这个人是初音。
话音初落,苏瑾瑜便侧过身去不愿再看初音一眼。也许,她心里到底是有着几分埋怨的。陈玄锡一事至今还杳无音信,不知凌云打算如何处理他私自入宫这项罪名。
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月太平的日子,没想到她一跨出这个殿门就惹来众多麻烦,让她不得不懊悔,当初又何必自作孽呢。
初音冲着苏瑾瑜磕了几个响头,随之便垫手垫脚的退出了寝殿。她知道,这一离开以后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她是没有选择的。哪怕心中万分不愿,她都没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傍晚时分,苏瑾瑜刚用完膳,从外归来的嫣儿便气喘吁吁的小跑进来,连气都尚未喘顺就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转告。
凌云起初是有几分怒意,可后来不知为何就变得极为和善,不但留了陈玄锡在御书房用膳更是赐他住在邻近永和殿的一所宫殿内。
“那,皇上今晚是掀了哪家主子的牌?”抬眸瞧了眼窗外的天色,也是时候定下来夜宿在哪儿了。
嫣儿摇了摇头,方才她只顾着打听这件事,明显是忘了探听此事。
“回来的路上也未听路过的宫人提起,也许,皇上还在处理政事也不定。”经过一番沉思,方才开口宽慰了几句苏瑾瑜。嫣儿环顾了眼四周,见没有初音的身影有着几分疑惑,却也是将话藏在了心里,迟迟没有说出口。
苏瑾瑜将手浸在玫瑰温水中,随意一翻眸便将嫣儿的神情捕捉入眼。嫣儿和初音相处几日下来,已然有了几分依赖性,更何况前几次都是初音挺身相助,她又怎可能不关心初音的去向呢。
“不用看了,初音回来永和殿。明日起,关雎殿也就你一人伺候我了。”苏瑾瑜打趣着说道,她的确是不想再找人来伺候了,谁都不能让她真正的信任,除了嫣儿之外。
也许是用过甜品的缘故,苏瑾瑜一觉睡得很沉。若不是半夜感到饥渴,她根本就不愿从美梦中苏醒过来。
双眸迷糊得寻到了一杯冷茶,吞了几口,那混沌的意识被一刺激就有了几分醒意。她望了眼漆黑的窗扉,又是一日,转眼即逝。
指尖触在那冰冷的茶盏边缘上,细细的摩挲着烙在上面的刻花,好似是一朵傲人的梅花。幽幽闭上双眸,鼻翼下还能嗅到那一抹清香。
纤瘦的腰际上有双大手环上,紧紧的勒着她,丝毫不显放松。
苏瑾瑜低眉看到倒映在地面上那道颀长的身影,有着那么一愣。是他,半夜三更的,他竟然还没有就寝。
肩膀上传来一记重压,她知道那是他的下颚抵在上面,有些生疼,又有些温暖。
她甚久没有同他享受过温馨的场面,都快忘了上次是在什么时候。
“累了?”清冷萦绕着她的齿贝,只淡淡得挤出两字。
凌云阖上双眸,轻轻颔首。是的,他累了,早在多年前他就累了。
“对不起。”
他不是不知道苏瑾瑜心中所想所念的事情,而是迟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他不想伤她的心,不想背弃他们之间曾经的约定。
心里再多的愧疚,如今也只好化作这一声抱歉。
在他的怀抱中,苏瑾瑜有些困难的转过身去,同他对视着。她最不想听到他说的抱歉,那是最有力的证据去证明他的错误。
含笑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想要听到你认错,才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为什么你就不能选择真正的信任我一次呢,这件事从来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这么多的麻烦,为什么让我觉得我们相隔得太远,我始终无法触碰到你。”她举起手来抚上凌云的脸颊,胡渣刺得她有些生疼,眸中却是一片怜惜之情。
她最爱的他,也有了胡渣。他到底是有了几分苍老,想到这儿,她踮起脚尖靠在他的肩上。
“我心里明白,有些事你会选择不告诉我,是担心我繁忙。可也许就是这份心思,会让我变得特别的害怕。和你一样,我害怕被人背叛,丫头,十五年前我尝试过一次,我不想到了现在还要再经历一次。其中的意思,望你能够明白。”
凌云顺势抱起苏瑾瑜的身子,坐在圆凳上。他和她都是没有睡意的,若不是不将藏在心底里的这番话语说个清楚,即便是躺在床榻上闭紧了双眸,那也是徒劳的。
苏瑾瑜听他提起了昔日往事,有些不悦的皱起了双眉。她总是在想,何时才能够让他彻底忘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却偏偏总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些事情。
她转过身去佯装生气的瞪了眼凌云,“不许再提往事,我们之间没有十五年的差距。我可以装作大方的看着你去别的女人那里,却霸道的不想让你在我的视线里再去想没有我的回忆。”
四目相对,凌云的眸光瞬间充满了柔情,腾出一手抚上苏瑾瑜的脸颊,柔声道了句,“原来,丫头还是会为我吃醋的。”话落,他笑着搂紧了她的身子。
之前,他看着苏瑾瑜处处替那些妃嫔着想。以为,她是不在乎他去找别的妃嫔的,哪怕是从其他处归来再来寻她,她都没有过多的怨言,以为,她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
到了现在,他才真真切切得听到苏瑾瑜潜藏在心里的霸道,让他说不出的高兴。
苏瑾瑜伸手捏了捏凌云的鼻子,嘟着嘴道,“她们可以得到你,却始终得不到你的爱。而我却拥有着全部的你,自然是要在乎,害怕有人会这样从我身边抢走你。”她若没了他,那就什么都不是了。到底是害怕的,害怕有朝一日凌云会对她腻烦,害怕也会像其他妃嫔那样一辈子再无待见之日。
凌云拨开苏瑾瑜的手,在她的唇角出亲亲一吻,抱着她就朝床榻出走去,再过几个时辰就要早朝了,他不想再浪费这春宵良辰。
“要个孩子吧,女孩就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