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昊梳洗好这才从厢房中出来,瞧见苏瑾瑜和陈玄锡两人聊得甚欢,不禁抿唇一笑。这两人只怕又是在损人了,想到这儿,他轻摇着头举步向前。
陈玄锡见景昊终于舍得出来,剑眉一挑,戏谑道,“怎么,何时学得跟姑娘家似地,这天还未黑竟先沐浴起来,可是要出去做什么好事?”
以前,他还真不知道景昊有这样的习惯。他淡笑着,仿佛方才的那番话语全然不曾入了心,只是眸华闪过淡淡的忧愁,到底还是没能真正得学会放下,不去想它。
习惯用微笑来伪装,陈玄锡才知,这层微笑下的伤痛更是比起其他人痛苦了千百倍。纵然如此,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笑着去面对一切,因为太子的身份,他抗拒不得。
景昊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倒也没急着解释。目光落在苏瑾瑜身上,细细得打量了一番,最终落定于发髻上那支独特的发簪,轻声道,“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这是凌云所在乎的那支发簪,其中的深意自然也是相对的重要。
苏瑾瑜含笑点头,是,她既然做下了这个决定,就不会轻易的改变。只是,景昊的眸光让她有着些许的难受,不禁将身子往旁侧挪了挪,借此避开。
今天的他,透露着几分古怪。眸华偷偷地瞥了眼旁侧的陈玄锡,希望能够从他那儿得悉这番情况。
“我还有事想和玄锡聊聊,你不如先回正厅去,我想那儿现在必定是僵持不下,你既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妨大胆说出来。”一掀衣袍,景昊顺势坐了下来。前几日,他曾亲耳听到锦心和陈懿所说的那些话,他们应该是不会同意凌云的请求,如今,他们的僵持唯独只有苏瑾瑜这个局中人能够化解。
为此,他不得不拖住陈玄锡,以免让他越弄越糟糕。
苏瑾瑜知景昊话中的意思,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得顺从了他的意思,起身朝着正厅走去。方才,若不是陈玄锡将她扯出来,现在倒也不会落下尴尬的下场。为此,她不由担心起来,生怕凌云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当她重新回到正厅,凌云坐在紫檀椅上悠哉得饮着茶盏中的温茶,那微微紧蹙的眉心,却是始终没能逃过苏瑾瑜的眸光。
心中一紧,稍稍垂首敛目踏入正厅,见到陈懿和锦心的脸色也是异常的凝重,不由倒吸了几口气。
“爹,娘。”走到中央处,双手掀起裙幅便跪了下来。
厅内的四人皆被苏瑾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愣,凌云更是放下茶盏迎了上来,他欲搀起地上的苏瑾瑜,却被她一手甩了开。
“若这是你所为难的,那么,就让我来承受,岂不是更好。”苏瑾瑜抬起眸华凝向凌云,略微低沉得对着他轻说了句。
她知道,身为万万人之上的他,又怎么可能做如此卑躬屈膝的事情呢。况且,站在这儿的人,一个是他曾经的欣赏人,一个是他的情敌,他断断是放不下这身段的。
凌云有些愣怔,垂在半空的臂膀半天才收回来,倒也没有走开,而是选择站在她的身旁,炯炯目光一齐看向正前方的两人。
“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将我带进属于他的世界。短暂几年,已然在心里扎了根,这辈子怕是再也无法忘记了。我知,爹娘是为了我好,后宫凶险,自古是女子的红颜冢。可我这颗心早已给了他,前方哪怕是悬崖险地,我都会为了他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去,若今日我当真弃他而去,又凭什么说爱呢。爹,娘,我求求你,成全我们好不好?”
宛国的后宫,她并非没有见识过那儿的无情。季秋、玉蝉纷纷死去,又何尝不是深深的打击到她。可,当面对眼前这个用心爱着的男子,她又哪儿顾及得了那么多。
地上的凉意顺着她的膝盖慢慢的往上蹿,五指不禁稍稍捏紧了袖口。动之以情,将心比心,这是她唯一能够做得了。
锦心的眼角微微沁出晶莹的泪花,苏瑾瑜的那番话让她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副模样才守候住了属于她的爱情,忍住哭泣的冲动走了上去,同苏瑾瑜一起跪在地上,一手抚摸着她那柔顺的青丝,柔声道,“才回来多久,你就想着离开爹娘而去了吗?你们若是当真诚心相待,待到明年开春,再提婚事可好?宸儿,今年就陪在爹娘身旁,好弥补你这些年失去的亲情,我日日夜夜都在愧疚,当年将你丢失,你又哪里知道,这十几年来的思念之苦呢。”
半年,她和他之间存在了足足半年之久的时间。苏瑾瑜不知要如何回应,可听着锦心的话,她心里亦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有句话,她到底是不能违背的,那就是亲情,她无法割舍下来的亲情,即便是绊住了她的步伐,亦是心甘情愿的。
凌云轻阖双眸,藏于袖中的双拳缓缓松开,俯身蹲在苏瑾瑜的身旁,扳过她的螓首,轻声道来,“不要为难自己,半年而已。这些年,我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半年。”
他能够明白苏瑾瑜的进退两难,亦是了解锦心说这番话的用意。到底,是他心太急了,全然忘却了,他们之间的亲情,那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苏瑾瑜侧头看向凌云,原来,他一直都站在那个最懂她的位置。她感激的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半年而已。
亲事就此定下,陈俊知苏瑾瑜是陈懿和锦心唯一的女儿,特意赐封了公主的封号,诏令全国。俨然,关于两国联姻之事,还待半年后凌云的折子上报,他才好下令。
凌云又在瞾国停留了多日,光明正大的陪着苏瑾瑜一起玩山游水,看尽这世间的美好事物。离别在即,两人的心里总牵挂着彼此,却又默默无言的不愿感伤的话语。
苏瑾瑜依偎在凌云的怀中,心里计算着分离的时日,还有两天,再两天,他们便要苦苦守上半年的光阴。
草地上,阳光温柔的倾洒下来,单薄的衣衫很快起了些许的燥热。苏瑾瑜拉着凌云的手,慢慢的走向不远处的小茅屋。
“要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下去,也是人生的一大美事,你说是不是?”苏瑾瑜高兴的冲着凌云说道,平淡的日子不必为了那些琐事而发愁,只需关心眼前人那便是最大的眷恋。
“会的,会简简单单的一直下去。”凌云颔首应答,他和她之间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简单,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这样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几日,他们就住在这里,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民生活。没有人来叨扰,生活好不惬意。
“回到宛国,好好对待皇后娘娘吧。我离宫那会儿,她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苦,作为后宫之主,你到底是冷落了她。虽然再无男女情爱,可你依旧能给她作为皇后的一切,不是吗?”苏瑾瑜静静的望着天花板,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李沐韵,说出这些话时,就连她自己都有了些许的诧异。
也许,她是没能忘记陈玄锡当时说过的话,她许下的承诺,在不久的将来定会和李沐韵纠缠在一起。不论他要她做什么,都是离不开李沐韵的。
若是,她好能够让他安心,苏瑾瑜并不介意这么做。
睡意朦胧的凌云浅声应了声,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将下颚抵在她的额头,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苏瑾瑜扯了扯盖在他身上的被褥,“回去以后,也好好对待自己。”
分离那日清晨,景昊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出现在茅屋外,看着收拾的井井有条的院子,不想而知这些天他们是有多舒适。清新的空气,让他不由憧憬如此的田园生活。
苏瑾瑜梳洗好一切,这才和凌云两人牵着手出来。
看到只来了景昊一人,心里有了几分失落,她勉强扯出一道笑容,“爹娘不来了吗?”十指紧握的手,有着几分颤抖。
她害怕分离,害怕孤单。
“在城外等着,娘说不打扰你们,所以就让我一人先过来了。”景昊纵身跳下马车,他看出了苏瑾瑜的害怕,笑着解释了几句。
“走吧。”凌云没有多说什么,简单的领着苏瑾瑜上了马车。
一路向西而去,两人坐在马车里沉默无言,好似该说的话早已说完,留下的那临别话语,始终徘徊于心,怎么也不想说出口。
车轱辘停止转动,他们还是来到了终点。
几杯水酒下肚,凌云的脸色有了几分红润,他牵着苏瑾瑜走到马车一侧,借此避开众人的眸光,轻轻得吻了吻她的唇角。
“很快,很快我就回来,等着我。”一手紧紧的捏在她的脸颊,眸底深处是那化不开的柔情。
苏瑾瑜抿着双唇使劲颔首,她会一直等着,不论是半年,还是十年,她都会等着他回来。
在彼此依依不舍的眸光下,一个向西,一个向东,缓缓离去,直到冲出眼眶的泪水模糊视线为止。
景昊看着苏瑾瑜哭泣,怜惜的走了上去安慰着她,离别是为了下次相聚时的欢乐,又何必为此啜泣不已。
苏瑾瑜含泪应了声,半年的光景,她会学着去做陈汐华,而不是那个过往的苏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