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锡眸光一滞,他没想到苏瑾瑜竟连这话也同景昊说了去,心中不免有着几分责备,脸上自是表现得惊讶的样子,搁下茶盏问道,“是吗?她总是要回去的,你也知道她不喜欢这儿。”
景昊抿唇淡笑着,渐渐的将双眉展开,陈玄锡他果然是知情的,若不然他也不会犹豫这么久才回答,只是他说的对,总归是要回去的,一切只能就此作罢不提。
两人絮叨了良久,直到阿荣在外敲门提醒景昊切勿忘记喝药,这才散去。
那晚血的来历,苏瑾瑜自然是不能同太医实话实说,毕竟陈俊始终没有点头答应,冒然得传了出去,不仅惹祸上身,更会因此断了凌云的性命。她便谎称是其他人的血,并不比陈玄锡的血来得差。
深知内情的太医,嘴上虽没有一语道破,心里却是清如明镜。一般人的血即便是取尽数十个大汉,也比不上陈玄锡的一滴血,至于内情,他自然是没有同苏瑾瑜道来的。
“从瞾国到宛过来回需半月,倘若让当初医治皇上的那位御大夫前来,是否会有几分胜算?”苏瑾瑜服侍凌云饮完血,转过身问向尚喜,当初凌云的病也是多亏了那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御大夫,如今病情再度复发,照理说他应当该有对策才是。
尚喜走上前来,从苏瑾瑜手中将碗拿了过去,“御大夫常年在外,做奴才的又怎能得知他何时在何时不在呢,年初他留下大半年的药就离开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这层方面,早在凌云病倒时他就有想过,可惜,人海茫茫又要上哪儿去寻找呢。
苏瑾瑜微微一笑,是她多虑了,半个月的时间,凌云能够挺得过去,陈玄锡不一定能够坚持得住,况且上面还有人压着。
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沾在指尖上的那抹鲜血唤回了她的意识,匆匆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嫣儿,去吩咐厨房,从今晚起送给太子的饭食不得见素,多加点能够补血养身的膳食。”得了陈玄锡一恩,她不能不想着办法去还给他。
嫣儿福福身,领着命令转眼消失于眼前。
走廊外,不见雨歇。苏瑾瑜只身打着伞走在庭院外,似乎也只有这沁凉透骨的雨水能够稍稍平静下她的乱如麻的心情。
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如园外面。回来这么久,苏瑾瑜从来都没有主动来过这个地方半步,似乎在印象中,她对锦心的印象也只有她去倚霞阁的多,而她就几乎一次也没有找过锦心。
抬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这个节骨眼儿,府上尽是烦心事,身为女主人的她更应如此。五指紧了紧伞柄,转身就要离去。
“既然都走到了这儿,为什么不进去,她见了你应该是很开心的。”陈懿在斗篷的包围下,只露出个螓首,就连走路的声音仿佛也给省去了。
苏瑾瑜瞧见是陈懿,身子一紧,怯生得唤了句,“爹。”她从来没有单独和陈懿相处过,心里除了紧张之外,还有丝丝的胆怯。
陈懿含笑看着她,转身就往外面走去,既然她不想进去,他也不愿为难她。凡事总该是要有个过程,时间成熟了,一切都会顺其自然,浑然天成。
苏瑾瑜倒也不急着解释,眼见他离开,只好尾随而上。
“他,怎么样了?”
两人并肩走在小径上,苏瑾瑜自然的替陈懿撑着伞,听到他的话,稍稍垂下了螓首,她不知要如何回答,是否安好,言之过早,不待她开口,又听他继续说起。
“有些事你娘都跟我说了,宸儿,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自然是不愿你继续走这条错路。我和你娘欠他的,没有道理要让你去承受,我不想看着你继续深陷下去。”这番话经过几番沉思,陈懿语重心长道来。年龄的差距他可以不去计较,可是,有些事他始终都是无法释怀的,正如同锦城当初所坚持的一样。
论起辈分,苏瑾瑜是要唤凌云一声‘伯父’,这世间又哪里有伯父娶侄女的道理呢。
苏瑾瑜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微微蹙紧了双眉。原来,她和他之间,并非只有彼此,这中间还夹杂了这么多的人,一个个的都不同意。
想到这儿,不免扯了扯唇笑,当初她一度想抛弃亲情去成全心中的爱情,那么如今,她扪心自问,又是否还有勇气抛开爱情来成全亲情呢。
答案定然是否定的,在记忆复苏的那会儿,她早就摆脱不了这份宿命,贪心得想要鱼和熊掌兼得。
“大哥不懂爱,我自然怨不得他说那番话,爹娘伉俪情深,为何也说这番话呢?”她放缓身下的步履,疑惑的迎上他的眸华,她是真的不懂。
“太子到了娶亲的年龄,皇上为此事颇为头疼……”陈懿漫不经心的说着,方才他和陈俊已经有了商量,他们各提了一个条件要求对方做到,而能否救凌云的性命,主要还是要看苏瑾瑜是否愿意点头答应。
苏瑾瑜愕然的顿住了身形,原来绕了这么多的话,最终还是为了这一句,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亲上加亲,嫁给太子对吗?”从齿缝间艰难得挤出这行话,抬高了眼眸凝向陈懿,她不敢相信这个决定是他要求的,明明……
放眼朝廷,又有那家女子的身份比她更为尊贵呢,这门亲事一旦联成,那么这瞾国的江山自然不怕外人窥觊,更不必担心将来太子登基会掀起风波。
可,这一切究竟不是她想要的,躲得了一个囚笼,怎么也没能躲得过第二个精心打造的金丝笼。
“皇上说,你答应了,他便会救。”陈懿见她始终拧着眉心,不愿再逼她,只将最后的底线亮出来便徒步走进了雨中。
模糊的视线看着那道身影淡出,她分不清这是雨还是泪。这些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那高高在上的他呢,耳目遍地,一早怕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没有急着打破她的希望,是为了要成全陈玄锡的人情。毕竟,他紧捏在手中的筹码,赌得是他们一辈子的幸福,他不会愚蠢到那个地步。
苏瑾瑜失魂落魄的回到倚霞阁,被雨水打湿的衣裳也不愿换下,匆匆钻进了被窝就睡。嫣儿在床畔劝了好几回,都不见她有所反应,无奈叹了声气就退出了房间。
听着那记关门声,苏瑾瑜咬着被褥嘤嘤哭出声来。
第二日,锦心很是担心苏瑾瑜,打昨晚开始就不见她出来用膳,就连嫣儿也说不清她到底是怎么了。
锦心推开倚霞阁的房门,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梳妆台前正打扮的苏瑾瑜,看着她脸颊两侧尚未涂抹均匀的胭脂,露出会心一笑。
“平日里都不见你这么专心的打扮过,怎么今日就想到了呢?”锦心拿起梳妆台上的画笔,细细的描绘着镜中的两道黛眉。
“看起来精神一点,许久没有上妆,都生疏了呢。”苏瑾瑜浅笑着说道,从袖中拿出巾帕擦了擦脸上的胭脂,不知怎么的,她始终都不觉得满意。
锦心倒也没说什么,扳过苏瑾瑜的身子,专心得替她上妆。
当日,陈懿下朝回来便收到了苏瑾瑜派嫣儿送来的纸条,里面书写了一句‘我愿意’之外,再无其他。看着那稍嫌颤抖的笔锋,他心中自是明白做下这个决定待她而言亦是困难了几分。
苏瑾瑜盛装打扮前去陈玄锡处取每日的鲜血,她那副模样着实将陈玄锡和景昊愕然,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葫芦里埋得究竟是什么药。
“今日,与往日有所不同了?”景昊一手托着下巴,惊讶得同身旁的陈玄锡交换眼神。
眸华轻阖,苏瑾瑜淡笑了声,目光望向陈玄锡处说道,“鲤鱼跃龙门,身价自然是不同于往日。方才爹过来告知我,说是今年太子妃大选已经有了人选……”她端起茶盏,端详着这两人迥异的神情。
陈玄锡起初有着几分惊讶,随后是异常的平静,就连平日里都没有的安静,这让苏瑾瑜惑然,难不成他一早就知道了?
景昊瞄了眼对面的陈玄锡,戏谑的问道,“可是尚书家的小姐?还是大将军府中的二小姐?”随口唤出几个人来借此打趣着。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人应该是汐华,你自己吧。”陈玄锡脸色微妙的睨了眼苏瑾瑜,不停得往口中灌着茶水。倘若是景昊口中的那两家小姐,只怕早在年初就下了诏令,又何必等到今日这一时刻呢。
联想起苏瑾瑜说这番话之前的神态表情,他自然而然得能够猜出几分。毕竟,这门亲事谁也说不来一个坏处,亲上加亲,这不就是他们所希望的吗?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景昊茫然的看着苏瑾瑜,见她笑着颔首,心中很不是滋味儿,难怪方才念叨什么鲤鱼龙门,原来意在此处。
“如今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满门荣耀,这的确是上上策,你说是不是,大哥?”苏瑾瑜仰头将茶水饮尽,仿佛这装在里面的是酒,能够让她彻底忘尽前尘的孟婆汤。
景昊猛然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双眸直直盯着苏瑾瑜看,“之前满身的骨气是为了他,怎么,现在的骨气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反对,你明知道,你和玄锡之间根本不会有爱情,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难道,你连心都出卖了吗?”犀利的眸光好似要将她望穿,他越发的不懂她在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