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暗香浮动。
隔在半空的指尖萦绕着丝丝凉意,几缕清风吹进亭中来,浮现几分醉意的凌云也有了些许的清醒。他愣怔的看了看触不到她的掌心,仓惶的藏在了身后。
幸好,他并没有酩酊大醉,不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一点都不敢遐想。然,当他意识到什么重新抬起下颚凝视苏瑾瑜时,嘴角无力的扯了扯,原来并不是他的自制,而是她的不愿让他有了清醒的机会。
“你恨我,对不对?”凌云坐下,半响才从唇齿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把玩着酒杯,看似心不在焉,实则痛彻心扉。
苏瑾瑜抿了双唇,缄默不语,只是稍稍的将身子转正。眸华牢牢的盯着那流连于他指尖的酒杯,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恨,她的确恨,可如此模样的他,她却突然恨不起来了。
凌云偷偷瞄了眼苏瑾瑜,看到她的犹疑,忽而笑出声来,那酒杯也顺势倾覆在石桌上,滚动了几下便倚着酒壶不再动了。
“你应该恨我的,这么多年来,你多多少少是恨过我的。”自言自语着,凌云一点都没有顾及到苏瑾瑜此时的神色,复站起身来朝着亭外走去,走到台阶前,他顿了顿,“你要恨,那就恨着吧,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好过点。”
站在外边的宫人连忙走上来替他掀起那层轻纱,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几缕寒冷的清风扫过她的眉梢。
苏瑾瑜就那样坐着,端端正正的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凌云的离开,并未牵起她多少的留恋。直至四周的轻纱一一掀开,凛冽的寒风向她袭来,不由伸手拉了拉袖口好让双手藏入其中。
麻木的双脚,苏瑾瑜不由蹙了蹙眉心,攥紧的双手轻轻的敲打着,每敲一下心就颤一下,即使这儿再寒冷,也不及她心来的冷。
地上倒映出一道斫长的身影,她不知是谁会在这会儿过来,看那模样并非是长乐殿的宫女。微微侧过身去,有些惊讶,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尚喜。
今日不知怎的,一天之内她居然见了这么多人,唯独少了清云和星奴。
尚喜咳嗽了几声,将挂在臂上的披风交到苏瑾瑜的手中,自顾坐了下来,看着石桌上的一片凌乱,垂首叹了口气,着手收拾起来。
“自回宫以来,皇上每晚都会在这儿呆上几个时辰,咱们做奴才的又哪里敢问,可大家心里也明白的很。既然已成了定局,就不要怨皇上无情,他到底是无可奈何啊。”尚喜端着满满一托盘,从容的站起身来,他不明白为何要说这么多,过几日人走了,这心也就能淡泊了。
苏瑾瑜静静的听着,时而抬眸看上几眼,见他起身要走,不顾依旧酸疼的双腿忙站了起来迎上去,将之前交到她手里的披风还给尚喜,“公公还病着不可再受寒了,奴婢这就回去了。”
苏瑾瑜将披风替他披上,就匆匆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晚枫亭。
尚喜的话未能彻底的解开她的心结,可也间接的说明了,她的心结除却凌云外,任何人也是爱莫能助。
可,一个轻描淡写的‘恨’,当真能够弥补那一切的过错吗?恨因为爱着而痛苦,她恨的越深即爱的越深,到最后,苦的仍是就是她自己一人罢了。
回到长乐殿时,除了几名守值的宫人,其他人早已歇下。苏瑾瑜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进不了梦境,呆呆的望着室内的一切,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孤寂。
自那日之后,苏瑾瑜偶尔有路过御花园,可再也没有见到过凌云。或许,他早已不会再去那儿了,或许,他有了更好的地方值得他流连忘返。
明日便是出嫁之日,依照宛国的规矩,她这个‘长公主’明日要前往宗祠祭祀,拜别皇室众人,带着众多的祝福启程离开宛国。
当晚,苏瑾瑜被请出了长乐殿,被安排在芳华殿。几位嬷嬷也是临时受命,准备起明日出嫁的一切事务。
看着原本清寂的宫殿,在几个时辰之内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苏瑾瑜看着那张贴在厅堂之上的双红喜字,稍稍拧紧了双眉。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即便再过华丽,她打心里也高兴不起来。抚上垂下的红纱,只需稍稍用力便可将它扯了下来,然,环顾周遭的一切,她若是心肠硬一点,不过是一火折子的功夫,顷刻间便能倾覆了这刺眼的一切。
“姑……公,公主。”宫女匆匆跑了进来,习惯了之前的称呼,一时间要改过来还真是有些绕口,“嬷嬷让奴婢来问公主,玉首饰和金首饰是喜欢哪个多一点?”
苏瑾瑜讪讪的收回手,连想都未仔细的想过就回了宫女,不过是些无关重要的首饰,哪个都一样,什么都不会是属于她的。
就像这个尊贵的身份,一直以来都不会是她的。明日若是见了凌云,她不知该唤他一声‘父皇’还是‘皇兄’
想到这儿,苏瑾瑜扯开步子就匆匆逃离出去。
晚上有场家宴,宫人提早几个时辰来告知苏瑾瑜务必要准备好,时辰到了便会有人来迎接。
苏瑾瑜不愿去就想了好几个法子都觉得是无法瞒过宫人的,正觉得有些心烦时,沁心的到来让她看到了希望。
一大群宫人来到芳华殿来接苏瑾瑜前往两极殿,沁心见状,端着刚刚煎好的药故意走到了殿内,故意装模做样的询问了句。
听到是要来请公主去参加家宴的,沁心吹了吹托盘上的药碗,并将苏瑾瑜患病的事情大概的讲了些许。
宫人一听卧病在榻连话都说不出来,心里顿时犯了难,不禁来回走动起来。
“不如请太医过来诊诊脉,公公带着太医一块儿回去,皇上若是问起来也有人能在旁边帮上几句忙,况且公主的病又不是公公害的,理应不会为难公公的。”沁心在旁趁机献计。
如今是季节交替之时,宫里犯病的不在少数,苏瑾瑜找了个身患伤寒之人前来冒充,自然是骗过了太医那关。
看着宫人和太医一齐离开,沁心心下是长吁了口气,回头看苏瑾瑜,却发觉她一点笑意也没有,顿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这么多倒是能躲得了一时,可明日你还是照样要面对,不是吗?”沁心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