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吹落在她的发间、肩处,在脚边不断的积累着。定定的凝视着左右两侧长廊,不论是选择哪个,她都怕是错误的方向。
如此犹豫,浑然不知此刻披风上已经有了一层单薄的雪花,若不是那寒风拂至,怕仍杵在原地发愣。
苏瑾瑜扯了扯衣领,冻僵的手指颤抖的拉紧了颈前系着的披风结。融化的雪花顺着额头缓缓滑落,好似那沁出的细汗,与众不同的是,它夹杂着些许的温热让苏瑾瑜不禁伸手将它擦拭掉。
微微垂首,眸中闪现出一方阴影,笼罩在她发顶之上。圆润的弧度替她挡去那些轻盈的雪花,苏瑾瑜惊诧的抬起螓首,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触。
“天冷,光杵在这儿就不怕病着了?”油伞的主人柔声说道。
“已是体寒之人,又何惧这多出来的寒意呢。倘若这能病入膏肓忘却心中烦心事,倒也是个好的去处。”陌生的声音教她皱了皱双眉,本不想做过多的理会,却又迈不动步子只好浅声应答着。
他不是凌云,却依然给了她一种安定的感觉。心里再次徘徊着,一路走来,她到底是错了哪步,害了季秋又伤了自己。
眸中闪过一丝哀伤的神情,白衣男子望着如此怅惘的苏瑾瑜,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替她开解。若不是这场雪,他也不会踏入这个地方,若不是一念兴起,他也不会在这儿巧遇苏瑾瑜。
约莫一月不见,她消瘦了很多。不过十四的她,却有了本不该属于她的忧愁、顾虑。
“不替自己着想,也该为了爱你的人着想一番才对。你伤害的是自个儿,却伤害了他们真诚的关心,又于心何忍呢。”白衣男子悠悠的开口说道,仿佛一瞬间,他所在的这儿并不是宛国的皇宫,没有了之前的谨慎。
苏瑾瑜眨了眨眼睫,缓缓伸出手迎入伞外,指尖触上那晶莹沁凉的雪花,细细的捻着,感受着。好不容易聚拢的温热再次逐渐的散去,白皙的五指泛起了红。
望着白雪笼罩的眼前,苏瑾瑜转过身去,诧异的眸光对上白衣男子关切的眸光,一时竟无语相对。恍惚间,好似在何处见过,却又不是那般的清晰。
茫然悉数褪去,残留一副苍白空虚的回忆,来不及做更多的念想。
“谢谢。”轻启薄唇,淡淡的道出言谢,垂首就绕过他举步离开。
方才在心里就做好了打算,朝着左侧的长廊走去,哪怕是条错路也会义无反顾的走到底,曲曲折折的皇宫之中,难免会遇上众多的阻碍分歧,只要坚持了,终是可以走向心中所希冀的。
白衣男子随着苏瑾瑜的离开,而不断的侧过身来。他的眸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她的身上,看到粘在她裙摆上的雪花,和印在地面上浅浅的脚印。
他收起油伞,不紧不慢的尾随而去。
苏瑾瑜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身子一滞,也终究是放弃了开口询问的念想,慢慢的往前走去。
两人保持着几尺的距离,走出这条长廊拐向另条时,白衣男子总会率先上来替苏瑾瑜撑起那越来越大的雪花,在慢慢的扯出几分陌生的距离,如此循环着。
站立在长廊的尽头,苏瑾瑜望着那银装素裹的御花园,漫漫飞雪。已过了这最为寒冷的时节,不知为何竟会在这个时候下起雪来,下的如此的急、如此的不发收拾。
“走吧,你要去哪儿都有我给你撑伞。”白衣男子撑起伞打在她的发顶,亦是望着那漫天飞雪,侧过头凝向苏瑾瑜淡淡的说道。
眸光诧异的看向白衣男子,苏瑾瑜不知要如何开口,只是静静的看了他片刻。
两人沉默的的站在那儿,待雪小一点了,苏瑾瑜这才提起裙幅缓缓的踏入雪地之中,而白衣男子则是一步不差的紧跟在她身后,见她不时的环顾着四周,心中有些疑惑。
在御花园的一隅,雪白的玉兰迎风而立,黝黑的枝桠上没有一片枝叶,孤零零的甚是孤寂。
苏瑾瑜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履,一路朝着玉兰而去。白衣男子则也是发现了她一直所寻觅的目标,瞬间卸下了心底里的疑惑,反而跟紧了她的步伐。
踮起脚尖,伸长指尖用力触了触玉兰的枝桠,可总是够不到,反倒是碰到不少的雪花,将它们打落下来,迎面都是冰凉凉的雪花。
白衣男子看出了她的为难,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并将手中的油伞塞入她的手中,扬起唇角轻笑道,“我可以替你打伞,也同样可以替你摘下这朵玉兰花。不过是一句话而已,难道非要是相熟之人,才能出手帮助吗?”
说完,白衣男子便借着轻功从枝桠上摘下最为好看的一朵玉兰花,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仿佛极其的珍贵。
当白衣男子将这朵玉兰递到苏瑾瑜面前的时候,她并没有伸手接过来,而是凝视了几秒,复抬头将眸光落定在一朵尚未开苞的玉兰骨朵上,轻声说道,“我不想它一到我身边就会枯萎,她是我最对不住的人,不想借着你的手将它采撷,能让我亲手将它采下嘛?”眸光斜睨,波澜平静的注视着白衣男子,现下在提起季秋,已然没了初知失去她时的那般激动,大概也是放下了,学会将她珍藏于心了吧。
白衣男子讪讪的收回手,捻在指尖打量了一会儿,唇角挑起一抹淡笑,指尖一用力就将较长的枝给掐断了,手臂一伸趁着苏瑾瑜尚在沉思之际,将那朵绽放的玉兰斜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既然摘下了就不要浪费,你和它很衬。”说着,轻功一起人再次腾入空中,来到苏瑾瑜锁定的那支玉兰花前,这回他没有直接取下,而是将同一枝桠上的几朵玉兰一块儿采下。
苏瑾瑜伸手摸了摸发髻里的玉兰,并未有太大的惊讶。因为季秋喜欢玉兰,所以她也不抗拒,那不过是他的一片好心,又如何能够拒绝呢。
当白衣男子再次落定在地面上时,苏瑾瑜终是扯开唇角朝着他莞尔一笑,踱步至他的身前,欠了欠身,“谢谢你。”说着将油伞搁在地上,徒手将那朵打着花苞的玉兰花小心翼翼的取下,从袖中掏出手帕好生的放入里面,可又害怕它会枯萎,便没有再放回怀中,而是轻轻的托在手掌之上。
转而,苏瑾瑜注意到白衣男子手中还有几朵玉兰花时,微微蹙了蹙眉,抬眸扫了他一眼,“公子可是爱花惜花之人?”
白衣男子轻轻颔首。
“那不如就赠予公子吧,玉兰,它很美不是吗?”虽说这花本就是他所采的,苏瑾瑜却还是说出了如此一番话语来,在心里也是极为的别扭和唐突。
“谢谢。”白衣男子看了眼玉兰,想做将它交给陈玄锡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他比他想象中要来的更爱护这些采下的花朵儿。
苏瑾瑜将油伞归还给白衣男子,转身就要离去。出来这么久,听雪怕是要等急了吧,若是凌云突然去了那儿,发现她不在,就怕会责罚听雪。
白衣男子没有再开口挽留苏瑾瑜,望着她的背影逐渐走出他的视线之中。那冗长的长廊直至尽头,再也寻觅不到她身影之后,他才缓过神来,拿起手中的玉兰放在鼻翼前细细闻了一番。
他记得,母亲最爱的花并不是玉兰,而他自然待玉兰也没有多大的了解。方才,听到她口中提及的那个人,究竟是她,还是他呢?
月前匆匆一瞥,随后才知是被打入了天牢,可如今一切风波平静,表面看似无事的她却始终拢着眉心,好似有很深的心事在折磨着她。
到底,要如何才能将她带回曌国呢,又要如何才能得悉她又是否自己的亲生妹妹。
汐华,这么多年了,你究竟是上了哪儿,你又可知大哥找了你有多久,有多焦急。
在回去的路上,苏瑾瑜遇上了前来寻觅的听雪,看着她那不疾不徐的步履,她心中便有所了解了。她和季秋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性子,她比较沉稳,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任何感情的色彩在,对什么都是冷冰冰的。正如现在所看到的一样,说是出来寻人,可从她的身上却瞧见的是散步,脸上根本就没有半点的焦虑之情。
苏瑾瑜在浅笑了几声,或许任何人被分配到这儿来照顾她,都是笑不出来的吧。有着一个前车之鉴在,后面的那些车又怎么敢再轻易的托付真心呢。
听雪似乎是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人影,微微抬起下颚,见到正是苏瑾瑜,便福了福身,轻声说道,“姑娘,天气寒冷趁早回去吧。过会儿皇上要是来了,奴婢也不好交代。”说着,她就走上前来搀扶着苏瑾瑜的手臂。
不偏不倚她所触碰到的正是那只被凌枭亲自废掉的左手,苏瑾瑜害怕的闪躲了一下,右手上的玉兰花趁机掉落在地上。
“不要碰我,我不用你来扶我。”苏瑾瑜惊惶的蹲下身捡起玉兰花匆匆就从听雪的眼前闪过,只留下听雪一愣一愣的停留在原地,想不出是有任何做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