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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心有猛虎,轻嗅蔷薇(下)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当初在坡上就没有放下宁远不管,现下颜如玉更是为石屋中茫然失措的宁远担忧。

罢了罢了,自己就是个烂好人,他是想要杀了自己,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下狠手啊。颜如玉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往回走。此刻,颜如玉当真痛恨起自己记路的本事,这要是不记得路了,自然也就不用回去了,这良心也就能安分些了。

过了许久,宁远终于从沉重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冰冷的石屋中是让人心伤的悲凉,心底最柔软最温暖的那一部分被那一声“哥”唤醒,整个心其它已经变得冷硬,腐烂生毒的地方就显得更加让人痛不欲生,就连每一次呼吸都牵起酥麻到指尖的痛感。

颜如玉,你既然从此间逃离了去,那就逃的再远一些吧。但愿此生,你我再不相逢。

一阵细微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宁远又变回冷血无情的天字第二号杀手,隐身到石门之后,右手扣紧了一枚一掌长半寸宽形若柳叶的匕首。

颜如玉在石屋周围捡了一些干柴,也腾不出手敲门,直接就往石屋里去了。但愿宁远已经自己离开了。

颜如玉的脚刚跨进石屋,宁远出手如电,柳叶状的匕首直接抹向颜如玉的侧颈。颜如玉哪里料到门后会有人,惊叫一声,怀中抱着的柴火掉了一地。接着又是一声痛呼,有块柴火正砸在脚面上,痛得颜如玉只跳脚。

在出手的一刻,宁远已经发现进来的正是颜如玉,震惊之余,身体早就做出了反应,虚晃了一招便收了手。

“青儿……”宁远轻唤了一个名字,又变得面如寒冰,径自坐在石床上,闭眼打坐不再看颜如玉。

颜如玉跳脚了半天,终是任命的将柴火捡起来,堆到石屋中间得火塘旁。野外生存的基本技能颜如玉还是有的,只是现代知识的运用也得有现代工具的辅助。面对一堆干柴,除了最原始的钻木取火,颜如玉竟然想不出其他可行的办法。

钻就钻吧,搓了有半小时的木头,颜如玉的手酸痛不堪,也没将柴火引燃。

宁远微微的叹了口气,自石床上下来,弯下身子在石床下一摸,竟然摸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油纸包。拿着纸包走到火堆旁,轻手将纸包打开。

颜如玉就像是被猫堵到了墙角的老鼠,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天晓得这个冷酷杀手要干嘛,这纸包里藏的不是毒药或者蛊毒吧?

出乎颜如玉的意料,纸包中既不是毒药更不是蛊毒。宁远完全无视掉了颜如玉,从纸包中拿出了火石,又拿出一点松毛,重新整了下颜如玉捡回来的柴火,只片刻就生起一堆火。

宁远将火石和剩下的松毛又重新包好,依旧放在石床底下。随手捡了根细些的树枝,将火堆拢了拢,挨着颜如玉坐了下来。

许是因为火堆带来的温暖,许是因为宁远刚刚那些熟练的动作带来的祥和感,许是因为石屋中弥漫起的温馨气氛,颜如玉的身体渐渐放松起来,双手抱膝,侧过头去看火堆旁的宁远。

一身紫衣脏污不堪,面上多处青紫伤痕,发髻亦是散乱不堪,身上那股子浊世佳公子的气度确实一分未减,颜如玉不由得看痴了。也许,就在他做最残忍的事情时,身上依然也会有这样的一份气质吧。

一见钟情这种事颜如玉是从不相信的,但是还有个词叫眼缘,自己同宁远的缘就是从那一眼开始的吧。

宁远好似没有觉察到颜如玉的注视,将火堆又拢了下,抿了下唇,终是开口道:“我原是有个妹妹的……”

颜如玉已经在心中对宁远开口的话寻思了千万种可能,就是不曾想到宁远会自己爆料,说起自己的家事。颜如玉自然是个很好的听众,不发问,不打断,安安静静的听宁远讲述。

石屋中安静温暖,除了偶尔火堆发出轻微的劈啪声,就只剩下宁远的声音在缓缓的流淌。

“父亲生在书香世家,当年也是淮阳有名的才子。母亲原是大户人家庶出的小姐,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方圆百里内出名的美人。淮水上才子遇佳人也算是一段佳话。”说到此处宁远想起了自己同颜如玉的第一次相遇,唇角轻弯。

颜如玉现在只觉得 后背有个地方奇痒难耐,好像有条某种脚特别多的虫子在哪里爬。偏右不忍心打破石屋内温馨的气氛,拼尽全力的忍耐,双手死命的抱住膝盖。

“父亲上门提亲,母亲的家人看不起父亲家小门小户,想要将母亲嫁给当时的权贵做小。父母亲就决定连夜私奔,母亲的家族断容不下这种事情发生的,报了官,说父亲拐带了母亲。父母亲无奈只能躲到深山之中,做了猎户。”以父亲的才学,入仕为官不是难事,以母亲的家世,一辈子必定荣华富贵,能够为了对方牺牲的他们一直让宁远自豪。

颜如玉在心中微叹,这样的才子佳人故事,多半会是悲剧结局。

“父亲学过些功夫,打来的猎物也算丰厚。隐居在山中生活的清苦同巨大的幸福比起来算不得什么。爹娘生下了我,几年之后又生下了妹妹青儿。就在我十六岁,青儿十二岁那年……”宁远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努力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

“母亲的家人终是找到了我们,一大群人闯进了我们的家。父亲为了保护我们被打成重伤,母亲无奈只能跟着那些人回去,他们连青儿也一同带走了。没几天就传来母亲被执行了家法,浸猪笼沉尸湖底。父亲不顾身上的伤,硬是潜进湖中寻了母亲的尸身出来。一口鲜血喷出也随着母亲去了。我安葬了父母,离开山中,边乞讨边打听青儿的消息……”

“啪”树枝折断的声音清脆,宁远生生将手中的树枝握断,一点点收紧,鲜红的液体渐渐从手掌的缝隙中渗出,结成一颗颗圆润的珠子,落下,破碎。

颜如玉想要打断宁远痛苦的回忆,而双目赤红,面色狰狞若鬼的宁远让她害怕。

“青儿死了,就在出嫁的当天,她只有十二岁啊,被那个畜生……有权贵上门求亲,母亲家中得罪不起,又舍不得嫡出的孩子嫁过去受罪,就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的骨血青儿!就在我想一下人泉下团聚的时候,被老爷子遇上。后来淮阳起了名满天下的宁府,而天字第二号杀手的名号也越来越响。”

“我第一次出的任务就是灭了母亲娘家满门,只有那个畜生……哼”宁远转过头看着颜如玉,面上竟带着诡异的笑。

颜如玉眼中泪意盈盈,被宁远这一笑骇得身子一抖,心中戚戚然,终是大着胆子伸手轻轻拍了拍宁远的肩膀。“若是青儿还在,定是不愿意看到你活在痛苦之中的。”

“青儿!青儿!青儿怎么可能还在!”宁远挥开颜如玉的手,力量大的出奇。

“哥!我当然希望你能幸福!每一个妹妹都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够生活得快乐幸福!”颜如玉忽的想到了自己在那个世界的哥哥,自己离去带给他的悲痛绝对不会比宁远少一点。一把抱住宁远,颜如玉泪如雨下。

宁远身子一僵,终是埋首在颜如玉肩头低低地哭泣。

这一刻颜如玉心中对宁远没有一丝畏惧,他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他不是名满天下的豪商,他不是翩翩浊世家公子,他只是一个失了妹妹的悲痛兄长。

再凶残的人,心中依然会有一片温暖珍惜,那是能够拼劲一切守护的地方。我心有猛虎,轻嗅蔷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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