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没有什么话能够说来安慰她，也实在没有什么气力来安慰她。因为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天知道我的心里究竟有多纠结，进宫就能回去我亲爱的老妈身边，而公子……
“若浅。”雪梅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抬头看她：“怎么了小姐？”
她没有转过头，只是看着身前的琴：“还有多少日子了？”
我低下头：“不出十日。”
“哦。”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波澜，“若是我把你留下来，你可愿意？”
我一惊，抬头困惑地看着她，只见她转过身来，眼神平静地望向我。仿佛想要从我的神色中找到一些什么：“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个人进宫把你留下来。”
我果断地一字一顿开口应道：“我不愿意。”
她像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答案，半晌才回过神来，只再次转过身望向窗外：“为什么？”
“我想跟着小姐。”我心虚地低下头，却听见她的笑声。
“何苦说这样好听的话来哄我，真当我是傻瓜么？”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用手托起我的下巴：“若浅，你向来了解我，可你不知，我也同样了解你。”
她边说边放开手在我对面坐下来：“我可以给你机会留在他身边，你为何不肯？”
我终究是小看了她。索性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再隐瞒了，我不是为了小姐才要进宫的，我有我自己的理由，只是，不可说。”
“不可说……”雪梅苦笑，她转头望向窗外，幽幽开口：“你可知那日大哥哥来看我，你并不在，他却提了一包敬亭绿雪来，只道我喜欢这茶才多带了一包回来。”我顿时呆愣在原地，看着她漾开苦涩的眸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敬亭绿雪并不是雪梅喜欢的茶……
“若我这样告诉你，你还是要走么？”她定定地看着我，我却沉默了。结果是注定的不是么？这事从来就没有给我转圜的余地。
见我没有回应，她哂道：“那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即便是我无法进宫，也一定圆了你这个心愿。”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茶壶，尽量克制住自己心底的颤抖。
她回过头望我，良久叹了口气道：“是不是你的心比我狠，才终于舍得下。”
我了然地苦笑：“不，该是我的心向来不够狠。”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我说：“雪梅，他不是我们的。”
雪梅的眼泪就这样滑落下来：“我向来知道。”她顿了顿伸出手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可是如果你愿意他对你……”
“我说过，我不愿意。”我打断她的话，伸出手擦干她脸颊上的泪滴，“不要问我原因。我有自己的苦。”
她笑了，却是那么的苦涩：“我有多么希望自己是你。”
我低下头：“是我有什么好，我不在他的命里。”
她转头看我，目光炯然一如初遇。
“若浅，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达成。但我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我看着她认真的神情问道：“什么事？”
她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说。”
我愣了愣，听她继续开口道：“等到那一天来临，我再告诉你。放心，定是你能做到的事。”
我点头。
却不曾想，这一点头，应下的竟是需要那么多的时间都无法抚平的波澜壮阔。
进不得相合，退不得相忘。
这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回荡的都是雪梅的话和雪梅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的心，却也看出我的异常。终究是细腻的小女人情绪。
我看着窗外的夜空，这个秋天也马上就会过去，然后就是皑皑白雪笼罩大地，大抵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生气。正失神间，窗外扑拉拉地飞进一只鸽子来，我环顾四周没人，这才将它拿进来，取下鸽子腿上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明日午时，后门。
想来我一直都没有主动将消息传递出去，孝庄已经等不及了。这些日子我的确刻意注意了进出明府的人，也将名单一一记下，总想着这名单里究竟会不会有不利于纳兰明珠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急着送出去，如今看来是包不住了。
我走到一旁的花盆边，伸手从花土里将名单取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明珠是大人物，屹立不倒的日子倒还长着呢。
这样想着，我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闭眼睡去。
第二日午时，我按照纸条上的吩咐的，将名单用防水的料子裹了，并在袋子里加了石子，朝后门走去。小心翼翼地推开后门，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这是进午膳的时间，家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在吃饭，丫头婆子也都在一旁伺候着。所以后门是最不可能有人过来的。这样想着，也就放宽了心，胆子也大了点儿。可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从后门走出去，按照之前梁英交代的，找到那唯一一个水缸，赶忙将手里的名单放进去。盖好盖子，再次回身看了看身后，见没有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然后，我就呆在了原地。
公子站在我面前，脸上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只是定定地望着我，那身洁白如一的长衫，被风吹得随风鼓动着。
我低下头，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问吧。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好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索性就这样闭上眼睛，可是心里却不可否认地凉了个彻底。知道我是细作，公子会如何呢？会不会觉得被背叛了，会不会也觉得伤心，会不会从此以后就恨我了。
我愈发用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开始蔓延。嘴里却是异常苦涩。我想，恨我也好吧。至少在我离开之后，还能给他留个念想。即便是恨，也总好过就此陌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