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决定不顾一切奔向战场去见他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这一生，我已然无法回头了。即便中途有过想要放弃的想法，那也不是放弃我的坚持。而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不是救世主，我不能为任何人的人生和幸福负责，所以，我只能活的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因为即便是全天下都骂我我都无所谓，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付出的。我唯一能给的。”
图尔丹听着我的这番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半晌才开口道：“我不是纳兰性德，也不是康熙，我只会用我的方式留住我想要的。”
“你留不住我。”
他笑：“我知道。”
语罢，便转身大步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因为他最后的那句“我知道”而微微发愣。
之后的日子里，图尔丹给了我绝对的自由。我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理由，但是我大概能够从猜到，他不想成为公子，也不想做下一个康熙。他想用他的方式留住我。即便是冒着失去我的危险。可是我没有离开。这一次，是我自己决定了留下来。
福全在战场，公子亦然。而康熙……
我不想再独自一人回到那个红墙黄瓦的金笼子里，因为我所挂念的人都不在那里。挂念我的人……我无能为力。
青儿对我说，她有时候特别可怜康熙，堂堂一个君王竟然会退让到如此地步。她说，当日，康熙甚至不惜用边境的两座城池来交换救我的解药。我笑，问她说，这样告诉我，就不怕我转身跑了回去？！青儿却坚定地看着我说：“你不会。”
我好奇地望向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她道：“因为康熙由始至终就不在你心里，对于那些不在你心里的人，你向来是个狠心的女子。”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听见她继续开口道：“更何况，那并不算什么，因为主子没有一分一毫犹豫地将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到手的两座城池推拒门外。他只要你。”
我微微愣了愣，然后转过头看着青儿，缓缓开口道：“你喜欢他。”
陈述句。我本以为她会低下头红着脸不答，可是却忘了，她骨子里也是个地地道道的草原儿女，只见她看着我的眼睛，重重地点头。
她说：“我爱他。从十一岁开始，一直至今，从来不曾停止过。可是，我并不在他心里。”
她忽然伸出手拉住我道：“我见过他身边很多女人，可是从没有人任何一个能够让我心生妒忌，因为我知道她们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们跟我不一样。至少……至少我对他来说，还是有用的……哪怕只是棋子。”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可是你出现了，你不一样。”
我挣开她的手，不想听见她下面的话。
“够了，我不想听。也没兴趣。”
听见我这样开口，青儿缓缓放开了手，冷笑道：“你果然比他还要冷血。你连听都不屑。”我本以为这样的话会激怒她，谁知道她却忽然笑了出来，然后站起身将一旁晾好的药碗端过来，道：“可是你不知道，我喜欢你的冷血。因为你活的很自由。”
戚无忧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每天都来跟我聊天，天马行空什么都聊，然后总是会因为我无意之中蹦出的某一个听不懂的词汇笑上一整天。弄得我后来都不太敢跟他说话。一个月之后，我身上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他决定离开。那一天，他一大早就来到我的帐内，为我把脉诊断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至少恢复了八成有余，不过以后可能会容易染病，不可随意吹风了。”
我点头，就是说我的免疫力下降了。这也没什么，小病小灾我还是担得住的。
戚无忧却忽然在我床边坐下来看着我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大概能够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男子为了你愿意倾尽一切，你是个好姑娘。你值得！”
“那么多男子？”我诧异地开口，只见戚无忧看着我道：“你或许不知道，在你清醒过来之前，曾有一名男子就在部落不远处独自扎了帐篷，守了多日，直到不得已才不舍地离去。从殿下那儿听说，那是大清的裕亲王。”
福全……
原来，你真的一直都在我身边。
你说会守着我，是真的。
我向戚无忧道别，他只是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你的个性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救了你，就仿佛是达成了当日我对她的承诺。是你给了我救赎自己的机会。”
“丫头，我的故人一世都没能放开自己心里的偏执，我希望，你不会。”
我点头，看着他渐渐离开的背影，忽然心生出凄凉来。
他是有故事的人。只是，他的故事，是我不能涉足的世界。
我便这样在准噶尔部停留下来，却一直被隔离在权力核心之外，除了每日依旧会见到图尔丹之外，我总是与青儿为伴。我曾向青儿询问过当日的那位吉雅郡主，青儿却只是咬住下唇不肯开口。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才知道，我被追杀的当日，图尔丹便派人将吉雅郡主押下，然后将她逐出了部落。之后她便下落不明了。
我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有那样悲天悯人的情结。更何况，她是罪有应得。只是逐出部落这样的责罚，已经很轻了。但是这样的自我安慰仍旧不能掩饰我心里的不安，我知道，她一旦离开了部落的守护，下场定然很惨。不远再想，也无力再想，便再次当起了鸵鸟。
表面上看，我每日与青儿骑马狩猎，游山玩水，日子过的很是逍遥。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一直都一块放不下的心结，这个心结，是福全。
图尔丹从不向我透露一丝一毫关于三藩之战的事情，我也从不开口问，只是在每次出游的时候，向集市上的人打听或者干脆叫青儿帮我的忙。她虽然是图尔丹的人，但对我总归还是不错的。我从旁人的口中隐约了解到三藩的战况，还有福全的消息。
很多时候我想，我就是以这些消息来支撑着自己继续向前的。但我从来没有主动跟福全联系过，他亦然。仿佛我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得以宣泄心里所有的情绪。
这是我近些年来最长的一次停留，因为这一停，便停了整整三年。
康熙二十年十一月，三藩之乱始定。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我看着已经简单打理好的行装。几乎是一无所有的简单。来时便是孑然一身，如今离去，自然亦然。我靠在暖炉边，听着里面的炭火偶尔爆出的“哔剥”声，心里的情绪已然飘到了千里之外谁的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