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下午,我们正在等着上课,后排的阿斌用笔戳了一下我。
“晓晓,你打电话回家看看呢,看能打通不?四川那边地震了。”
我偷偷摸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想着应该是移动公司的,就没有直接阅读。
我对地震是没有概念的,我不紧不慢的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响了没人接,然后拨通了爸爸的手机,已经无法接通。
“怎么回事啊?我爸手机打不通了。”我回头问阿斌。
“应该是地震把基站震坏了吧。”阿斌低头查看最新的新闻。
“哦。”打不通就打不通吧,一会儿再试试。
不一会儿就上课了,一节课后,我又拨了爸爸的电话,这次接通了。
“爸爸,怎么刚才你电话打不通啊?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地震了,我们这里震感很明显,晃得很厉害,大家都跑到广场上了。”
“这么严重啊?”
“不过没事,现在没有晃了,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那我挂了啊。”
挂了电话后,看到未读短信,索性打开。
“地震了,如果不能活下来,你要记住,我永远爱你!”
是杜少发的,看来他已经回国了。
我拨出他的电话,一直都是“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我开始后悔没有及时看短信,也许那个时候线路是通的。
下午课上完,大家都开始谈论这次地震,静子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说上海都是有震感的,为什么南京竟然是没有感觉到呢,上海更靠东啊。
“收到信息后,请给我回电话!”打电话无果,我只有发信息了,说不定一下线路接通了呢。
晚上终于等到了杜少的电话。
“喂?你怎么样了啊?”我焦急的问到。
“我还好,不用担心。”杜少的语气很平静。
“急死人了,你电话一直不通。我爸说家里不是很严重啊。”
“我在都江堰,离地震中心不远呢,很多房子都倒了,我当时在的酒店墙都裂开了。”
“你跑都江堰去干嘛?”
“过来开会,这可是我回来的第一个会,还好我爸没一起来呢。”
“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跟你说个正事。”
“说吧。”
“我打算当自愿者进去地震中心救援。”
“那里危险吗?”
“应该还是挺危险的吧,随时有余震,说不准就被埋了,据说里面的状况现在没办法了解,已经有你们解放军去了。”
“那你爸妈同意吗?”
“我没跟他说,你同意就好了,嘿嘿。”
“如果你已经考虑好了,就去吧,注意安全,还是要跟你爸说一声,说不定他也会同意的。”
作为人民子弟兵的我,认为他能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等我回过神来,发觉我们的通话是那样的不可思议,这么久没有联系,我们这都说了些什么呢,似乎对方昨天还在身边。
地震重新打通了我和杜少之间的障碍,它让我更明白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挂了电话,我果断的给杜少发了一条信息。
“我爱你!”
信息发出后,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并不自觉的笑了,原来爱情一直都在。
新闻开始全面报道,汶川,房屋垮塌,学校掩埋,救援,余震,眼泪,祈祷,举国哀悼,一张张无助的脸,如果当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景,也许在没有接通家里电话的时刻我不会那么淡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增加了对杜少的担心。
几天后,学校号召学员去地震灾区开展救援工作,每个队有五个名额,我主动申请参加,我的理由是,我男朋友已经进去救援了,我也要去!
最后,我成功跟着学校的救援队伍到了成都,然后登上了开往灾区的绿皮卡车。
我们蹲在卡车里,观察着路边的一切,开始还没有一点地震后的迹象,可是当进入都江堰时我们都震惊了,到处是垮塌的建筑,街道也很混乱。
卡车继续前行,当我们看到路的两侧出现高山,山体有滑坡断面时,我们真切的感受到了地震的破坏力。
突然,车停了下来。
前面山体滑坡,阻断了公路,不少运送物资的卡车在路边上排成了长龙,两台挖掘机正在抢修道路。
我们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卡车启动了,缓缓的,我们通过了阻塞的路段。
两台挖掘机停在路边,几个带着安全帽领导模样的人正在一旁说着话,看见我们的卡车经过,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不是杜少的爸爸吗?他怎么也到灾区来了?
应该给他打个招呼的,可是等反应过来,车已经开远了。
路面越来越烂,我们在车里颠簸了半个小时,终于目的地到了。
到处是残垣断壁,周围的山体时不时还有飞石滚下,废墟上,遍布着穿着各式制服的武装力量以及平民百姓,有的在寻找生命迹象,有的正在废墟里挖掘。
我被安排进后勤保障组,一个士官带我了解一下临时安置点周围的情况。
“晓晓……”听见老远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寻声望去,离我大概有五十米远,一群正在墙角搬运砖块的人中,有个人正向我挥手。
“晓晓,是我,杜少……”那人冲我大喊,带着橘色的安全帽,全身是灰,他不说话我还真不认识了。
这时,我脚下突然晃了起来,险些没站稳。再看杜少那边,墙体开始垮塌。
“快跑,快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边喊边向那边冲过去,杜少也向外跑了出来,停在了不远的地方。
“轰”的一声,整个墙体坍塌下来,掩埋了刚才他们搜索的地方,我被吓得不知所措。
一时间大家都被腾空的灰烬包围着。
我望向杜少,他冲我笑笑,张开双臂,我激动的冲了上去,跟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谁料想我们的见面会是这样的惊心动魄。
千言万语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很久,我终于蹦出几个字。
“注意安全!”
我的工作地点就在临时安置点,那里有个显眼的迷彩帐篷,里面堆放着有各种生活必需品,时不时的还有卡车送来补给,我和另外几名同志一起每天就负责分发各种物资。
分发物资确实是比较适合我的工作了,来领物资的是各行各业的人,他们都是带着本领来的,而我,搬砖块太慢,治病救人又不会,给尸体消毒又做不了,哎,我只能对自己摇摇头。
偶尔能看到杜少来领吃的,我们总是相视一笑,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忙碌中。
“前天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你爸爸了。”
“恩,我们见过了。”
“他怎么也来了?”
“怕我进来了出不去了呗,带着挖掘机开路来了。”
“还是你爸有魄力!你都不知道,我们过来的时候被山体滑坡堵路上了,就是他挖通的。”
“看来你对他评价不错哦。”
“那他现在在哪里啊?没看到这里有挖掘机啊。”
“带着他的机器往汶川去了。”
“啊?”
“啊!”
我想叔叔应该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才这样做的吧,也难怪杜少会到灾区来当自愿者,他的父亲也是如此。
有时候遇到下雨,杜少会带着同伴们到我们的帐篷躲雨,顺便帮忙抢盖物资,但是大家越来越沉默,且不说每天的工作强度大,整天和废墟里的尸体打交道,对他们的心理也是一种摧残。
有一天杜少面无表情的走进帐篷,本来就满身是灰,这架势真有点儿瘆人,他找了个角落径直坐下,看样子是有心事了,我拿上自己的矿泉水瓶走了过去。
“是不是又挖到……”我慢慢在他旁边蹲下。
“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他那么小……”杜少把头埋进手里。
地震确实给人们带来了太多死伤,我不是心理医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等他抬起头,我把水递了过去,他喝了一口就站了起来。
“我过去了。”说着,把水还给我,走了出去。
看着杜少的背影,我突然觉得他比我所了解的那个人强大许多。
我们在灾区并肩战斗了二十天,二十天后我和一部分涉及到毕业的学员先回了学校,随后杜少也同其他几个自愿者撤离了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