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军区要求以后的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20公里的重装拉练,每个季度都要进行一次50公里重装拉练。”。这个月初,连长下发了新的军区通告。
“看来这肩膀疼,永远都好不了了。”,周成无奈地笑了笑。
后半年的军事任务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如今“野外驻训”迫在眉睫。
在此之前身为文化小组的周成出了趟远门去了外地学习,和他一同前去的是炮排的老兵—老沈。
老沈算的上是一个“名人”,他在连队里可谓臭名昭著。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他不仅脾气暴躁,而且极其喜欢与人抬杠,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各级领导也对他鄙夷不屑。
可在集训的这几天里,老沈却并没有像“传闻”中的那样令人生厌,而是十分尽职尽责。
“怎么了老同志?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外地,课程结束后,周成发现了独自坐在台阶上抽烟的老沈。
“我快走了,要退伍了。”,老沈将口中的烟缓缓地吐了出来。
“别想了,时间还多着呢。”,周成安慰到。
“也许吧。”,老沈掐灭了手中的烟长舒了一口气。
“我是个孤独的人。从我班长走后,我失去了唯一关心我的人。为此我经常偷偷地抹眼泪,但没有人安慰我,也没人和我说话。这让我本就孤僻的性格变本加厉,甚至为了一点小事就跟战友大打出手,所以他们都不喜欢我。但现在我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因为我要走了...”,老沈又点燃了一根烟,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
“你其实并不想走,是吗?”,周成突然这样问到。
“谁说的,我想走!”,老沈着重了声调,眼睛看向了远方。
“不,你不想走,你的眼神告诉了我。”,周成盯着老沈说到。
“也许吧。”。老沈掐断了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们都是战友,都是兄弟,以后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我愿意听。”。“嗯,谢谢。”
“谢谢?谢谢。” 这是周成第一次在这个什么都理所当然的部队里听到“谢谢”这两个字。
每个沉默寡言的人的背后都有他的故事,风言风语大多来自道听途说,没有去认真的接触一个人,哪有谈论的资格。
他们回到连队的那天,是“野外驻训”的第一天,战士们都在紧急地搬运物资。
“1,2,3…哎?怎么少个人?”。午休后,集合地,值班员一头雾水。
“对了,周成呢?他还没睡醒吗?去个人叫一下!许卫去喊一下!”,值班员这才反应过来。
“周成别睡了!起来了!集合了!”,许卫站在排房门口喊到。
“人呢?”。许卫见没人应答就走了进去,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张苍白的脸。
“咳…咳…”。周成突然咳嗽了起来,他用手支撑着身体想要起床却又栽倒在床上。
“班长,我好像病了。”,周成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
“这么烫!”,许卫下意识地摸了摸周成的额头。
“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觉得船里太闷就跑到了甲板上吹了一会海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成的语气明显有气无力。
“你别乱动,我去喊卫生员!”。当卫生员把体温计从周成腋下拿出来的时候,体温计上的数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高烧,烧了40度!必须赶紧去营部的卫生所就诊!”,卫生员神情紧张。
许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赶紧找到了连长报告情况,可连长此时正在忙于野外驻训的事情。
“有没有那么严重,你把他叫出来我看看。”,连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都走不了了,你去看一下吧。”,许卫十分焦急。
“你去把他扶过来!”,连长显得有些不耐烦。
许卫只好将周成扶了出来,让他坐在室外的台阶上等候。一阵冰冷的海风呼啸而过,冻得他直往下拉扯衣服。
“冷吗?”,许卫问到。
“不冷。”,周成还有些残存的意识。
十分钟后,连长终于走了过来,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了一支温度计似乎是要给周成测量体温,但见此情形许卫立刻就上前阻止。
“我们刚才测量过了,他都烧到40度了,难道还骗你不成?你让他快点去营卫生所吧!”,许卫的语气十分强硬。
“在我这里烧只有到40度以上才能下去看医生,不过我要亲自测量。”,连长的语气与这海风一样冰冷。
“连长不用量了,他真的已经烧到40度了。”,一旁的排长也站了出来与连长理论。
即使面对许卫和排长的一再阻拦,连长还是要执意要求重新测量一遍。
“这不是39度9吗?哪有40度?不是还差0.1度吗?你们别乱说好吗?”,连长仍然一副不屑的态度。
“这跟四十度有区别吗?外面海风那么大,人都快烧糊涂了,你还这样说!”,许卫火冒三丈,不惜顶撞上级。
“连长让他下去吧,耽误不起了,连长!”,排长带着恳求的语气说到。
“好吧,让他下去吧。”,迫于两人的压力连长只好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你打电话从营里叫个车上来接他,他这样怎么下去?”,许卫想为周成再尽一份力。
“我还忙着呢!马上快野外驻训了,别忘了你们也有事情!让他自己下去!”,面对许卫的“百般纠缠”,连长十分恼火。
坐在一旁的周成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那颗炽热的心脏开始愈发地冰凉。他一个卑微的士兵哪有资格与其争论,况且他就快要烧糊涂了。
“连长,我自己下去。”,周成为了不让班排长为难便即刻起身离开了连队。
三公里,平时如此短暂的路程今天却如此漫长。他昏昏沉沉、晃晃悠悠,几番跌倒又几番爬起。他用力地捶打地面,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争气。
“到了。”。一小时后,营卫生所。他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体如同一滩烂泥。肉体的苦痛尚可接受,可精神的溃败却让人难以支撑。那句“还差0.1度”一直徘徊在他的耳边,无限地冲击着他的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深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难受的快要死掉。曾经不分昼夜写过的材料、用尽才能添过的砖瓦、拼尽力气捍卫的荣誉...可这些终究抵不过一场病,所有的付出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这样的夜晚如何入眠,那些来自身体和心理的苦痛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我看这连长就不行。”,“谁说不是呢?”,“会不会带兵?”,“你看看他那幅神气的样子”…;一年前,连长刚上任时连队流言四起,这位年轻的连长似乎还缺少一些历练。
“烧退的差不多了,脸色也好了很多,可以回去了。”几天后,军医对周成说到。
“谢谢你军医,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这就回去了。”,周成在与军医道别后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病好了没?怎么看起来瘦了好多。”。四十分钟后,岗亭,老沈正在执行岗哨任务,发现了回来的周成。
“烧退的差不多了,没事了。”,周成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连队早已人去楼空,就只剩下几个执勤的哨兵。周成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饭堂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馒头。连长正在饭堂前方讲着电话,但他却当做没有看到的样子径直走进了饭堂。
“病好了没有?”,连长突然叫住了他。
“差不多了。”。周成回答的十分平淡,他觉得连长的语气不是关心而是质问。就在他拿完馒头准备出门的时候,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他一时没有站稳将手中的馒头掉落在了地上,他想伸手去捡却没想到脚下一软晕倒在地。
“周成!周成!怎么回事!”,连长走了过来托住了他。
“怎么这么烫,赶紧下去看医生,别再乱走动了!”,连长仍然是一副命令式的语气。
他醒了过来没作回答,撇开连长离开了连队。这是他第一次没给连长面子,尽管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
“你怎么又回来了?”,一小时后,军医问到。
“我还有点头晕。”,说着他就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真的只是感冒发烧这么简单吗?”。凌晨一点,他醒了过来,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病情。
“和新兵连一样,除了打点滴就是抹跌打药...”。他总是有万千种奇怪的想法。
“有没有好点了。”。次日,教导员突然来到了病房。
“好多了,谢谢教导员的关心。”,他有些猝不及防,赶紧微笑着回应。
“刚才你们连长过来开会有没有过来看看你呀?”,教导员问到。
“连长来过了,他很关心我,还买了点东西,后来他有事就走了。”,他毫不犹豫的回应到。
“那就好,那你好好养病吧,我就先走了。”,“教导员慢走。”
“你既然都来了为何不来看看你的战士啊?”。谎言的背后是一颗冰冷的心,他之所以不向教导员陈述事实,是因为他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以大局为重。
“连长没来”虽然是件小事,但折射的却是一个连队的关系氛围,他不能让教导员认为连长对下属没有体恤之心,反而他还要渲染其词让教导员认为连队官兵关系之融洽。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私心,因为他明白无论如何连长仍然还是自己的领导,依旧还是掌握着“生杀大权”那个人。而且教导员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倘若教导员日后谈及此事并拿此事批评连长,那么自己日后定然路途坎坷。反之称赞连长自己才会安然无恙,帮人亦帮己。况且连长是个聪明人,以德报怨他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生活让他每走一步都必须“三思而后行”...
“今天可以回去了,你的病差不多快好了。”,“谢谢军医。”
“哦...没东西要带走”。原来,病房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28瓶点滴瓶。
他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回到了自己的排房,回到了战友的身边。似乎故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里依然跟往常一样匆忙。
“有家的感觉真好。”,他感慨到。
“病好些了没?”,“好多了。”,“那就好。”,“我刚买的零食你拿去吃。”。他刚一回来陈帅和陈明就凑了过来,看样子他们并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当然,他不会告诉他们。
王立水,连队新来的干部。据说是来基层体验生活,可实际上这位“一毛三”是因为犯了错误才被调下来当兵锻炼,挂列兵衔,行列兵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劳动、一起吃饭、甚至一起挨批,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一位正连职的军官。
“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发烧了。”。月末,战士们突然一个接一个的生病,而且他们几乎都是近40的高烧,这与周成当时的情况极其相似。
病情的蔓延速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到一个星期几乎全连病倒。每天都有去营里就诊的战士,连队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周成和王立水这个外来人四目相对,于是他们担任了整个夜晚的岗哨。
“怎么全连都发烧了,搞得人心惶惶。”岗亭中,周成郁闷到。
“身体素质都变差了呗,你看我,身体多好!”,王立水拍着胸脯自信地说到。可第二天,王立水也病倒在了床上。
“是不是你的原因?我发现从你回来后大家一个接一个的病倒,你是不是身上携带了病毒?”,王立水捂着口鼻质问周成。
“我不知道,可我没事啊?这怎么解释?”,周成一脸无辜。
“对啊,为什么?”,王立水十分纳闷。
“要不我对这种病已经有了抗性,所以我没有被传染。要不然...人在做,天在看。这人呐,欠了东西终究是要偿还的。”,周成想了想,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营里面已经不要我们了,因为我们下去把别的连队和卫生队的士兵都传染了,就连军医都病倒了,现在是全营皆病,人家都怀疑是我们传染的,说我们身上携带病毒!”,从营里回来的战士这样说到。
尽管如此,可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没有太好的医疗手段。好在不久后大家都逐步好了起来,但他们始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集体生病,恐怕这个问题永远都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