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简单的院落,简单的楼宇,简单的窗棂,简单的空气,简单的人,初春的阳光一点点地漫了进来,淡淡地笼罩在两个人身上。
冷芷灵虽然与殇煜寒同住在这里,她却嫌少来看一直沉睡不醒的他。
然而,随着思念的日益膨胀,随着身体的日益沉重,她竟开始疯狂地想,若是回到那个人身边该有多好呢,若是回到那个人身边……
思绪渐渐地漫游着,毫无边际。
遇见他时,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黑色的窗棂,黑色的幕布,黑色的床……他冷漠地盯着自己,那种嗜血的眼神她永远也忘不掉了。
此去之后,那种陌生里的恐惧,逐渐被对他的恐惧取代了。
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她回去另一个时代,去遇见另一个他,去度过另一段不一样的时光,另一种人生,而不是留在此处,一点点都被蚕食殆尽。
殇辰宇对她的好,不过是一种利用,所以她才想逃走,逃得远远的,本以为青衣门可以隐藏自己,却不想也不过是场利用,她懦弱,却不代表自己可以妥协。
所她逃走了,竟真逃得远远的了!
冷芷灵恍惚回神,目光是奇异的温柔,坐在床畔,轻抚着高隆的腹部,周身围绕着身为人母的光芒,也许她会一直留着这里,虽然身边的男人不是她心中的那一个人。
也许,她会这样,一直到老。
严叔也从殇城到了这里,这里似乎是远离了世俗喧嚣的地方,又似乎是个秘密据点,而外围的一切,却从未离开过这个点。
房间外,隐约传来严叔与谁对话的声音,很沉,很厚重。
约莫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淡了下去,房门被推开,一枝春日里正娇嫩的迎春花浅浅露出了笑颜,接着是一张熟悉而温暖的浅色身影。
冷凌走了进来,看见冷芷灵时,微微诧然了下,随即隐于平静了。
“孩子还好吗?”他问,将那束迎春花放入了床畔柜子上白色的瓷瓶里,端得是一种柔软的轻柔,还有一丝清新淡雅的味道,是她喜欢的味道。
“还好。”冷芷灵回答着,目光锁着那枝迎春花,她喜欢,却从不摘取的。
冷凌见她一直盯着那枝迎春花,许久,才缓缓地道:“她也喜欢这花,总是在春初的时候采一枝放入瓷瓶里,嗅着那种清新的味道,露出温暖明媚的笑。”
冷芷灵看着面前的大哥,颀长挺拔,怡然而温暖,然而却突然发现,这个从小温润却疏离的大哥也有这样的温情,他知道所有的故事,知道所有的缘由吗?
“照顾好自己,也许有一天……”有一天会如何呢?
“有一天……”冷芷灵沉默地问着自己,冷凌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呢,也许有一天会如何?她会回来,自己会回去吗?
尾音消散的空中,世界慢慢归为平静,冷芷灵安静的坐在床畔,冷凌站在一旁,也一直未动,两个人陷入了沉默里,配合着殇煜寒的昏迷,空气里只有淡淡的迎春香。
窗户敞开,被风拂过的繁叶满枝哗啦啦的响,映出冷芷灵眼眸里一片的琳琅破碎,她微微低下头,静静端倪着隆着的腹部,柔软的目光带着深深的眷恋。
冷凌看过去,端量着,半响后才道:“回房吧。”
此时,殇瑜之间,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时光,没有人知道,殇瑜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是如何的波涛汹涌,也没有人知道,少了身份成谜的殇王爷,未来会是如何……
时间流逝地很快,恍惚已经数日之久。
冷凌默默地站在外面,望着远处的背影从朱红色雕栏木门间穿行而入。屋外的满地积雪已然消融,草长莺飞,依稀是隆冬渐去、春日将临的景象。
春风料峭里,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空留袅袅的余音。
夜色渐渐来临了,整个王府沉浸在了冷寂而萧瑟的氛围里,毫无生气。
薄雾里,一道乳白色的影子缓缓而来,轻易地避过了侍卫的视线,一步一步地移向殇煜寒居住的房间,灯烛闪着微光,看顾的丫鬟已然昏睡着。
白影轻飘飘地来到了床畔,看着昏睡着的人,目光染上一丝复杂的神色。
寒儿,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寒儿……
白影坐了下来,将头上的毡帽掀开,露出一张极美的容颜,即便带了些许岁月痕迹,却依旧幽洌清润,那便是殇煜寒的母亲,殇皇和瑜君同时爱着的女人,青岚。
她定定地坐着,纤白的指尖抚摸着深刻的轮廓,“寒儿,这是娘唯一能为你做的了。”说罢,她将殇煜寒扶着坐起,而后盘膝坐于身后。
倏然,烛火晃了晃,又一道白影晃了进来,拂过丫鬟的睡穴,飘到了床畔。
谷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师妹,语气沉沉地道:“师妹,你以为这样他便会醒来么,即使你耗尽毕生内力,唤醒的也不过是一具驱壳。”
青岚偏头望了谷月一眼,只道:“师兄,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
想要的结果!
谷月微愣,他想要的结果是殇瑜两败俱伤,甚至是殇离和瑜君的死亡,而非殇煜寒或是青岚的恨,他错了么,难道他错了吗?
院落里的小亭子里,两道浅色人影相对而坐,亭中石桌上摆着未尽的酒壶,随着亭下湖水碧波荡漾,有人浅浅地叹息着,伤感着,透着几分无法察觉的痛。
流光啜饮了一杯酒,微微用力咬住了下唇,抬起左臂用手背轻轻地背压在眼睛上,干涩难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然后冷芷灵的一切都令他心痛,无法自已。
什么时候,他竟恋上了那个白痴女人,这莫名的纠缠竟令他愧疚难道,却又欲罢不能。
“碰!”瓷器被摔烂的声音轻轻响起。
流光蓦然一惊,手掌按在石桌上,慢慢地转过身去……
不远处的人影令他轻轻眯紧了眸子,那颓然而寂寞的背影,那瘦弱纤长的身形,步履轻颤的走来,陌生而又熟悉的,是他身上的味道,亦或是他清冷的表情。
那是师傅?他怎么来了?
谷月立在亭外,看着亭子里意志低沉的流光,那像极了妙戈的流光,就连眼中的痛楚也像极了妙戈,而他的痛为了失去的某个人。
流光是妙戈的孩子,或者,更是他的孩子吧。
或许,他真的错了,错过了与妙戈的回忆,更错过了与流光的回忆,一味沉浸在充满了恨意的遗憾里,竟生生错过了太多美好,太多的幸福了。
流光,我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