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白色的病房。
黄色的野菊和绿黄的狗尾草。
护士佳丽转了两次地铁才在郊外采到。
佳丽小心翼翼地给花瓶灌上水,再小心翼翼地把这束鲜花插进去,用手轻轻的调整了一下花束,端详着自己的杰作,她开心的笑了。
想着一年前,就是这样的一把野花,让床上的这个人走进了自己的生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愿意为这个人等到这个野花盛开的季节。
佳丽看看熟睡在病床上的腾飞,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两日的手术确实让他受了不少罪,他的脸显得那么疲惫。
佳丽看了一下放在床头的手表,急匆匆的离开了房间。
“佳丽!你真在这里呀!”
“嘘---”
“你看都几点了……”
听着声音走远,腾飞慢慢睁开眼睛。
黄色的野菊和绿黄的狗尾草。
逆着光。
似乎能看到铺满野花的山涧。
那是深秋的一个下午。
野菊盛开的季节。
腾飞开着车从野三坡去往飞狐峪的空中草原,因为去过的人说蔚县到草原的路是最值得体验的,于是目的地首先是蔚县。
“丫头。”
“嗯?”
“我就叫叫你!”
“哦。”
路薇按下车窗,把头托在窗口,吹着口哨,美美的看着窗外。
这是他们第一次旅行,心情格外的好。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路怎么是这样的!”腾飞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不到三米宽的马路,路两边还杂草丛生。
“应该没有问题吧,你不是下载了离线地图的吗,这是之前规划的,肯定能走过去的。”路薇拿着手机,点开了高德,她也下载了离线地图的,可是她的导航没有这条线路,一路上试了好几次,这次也不例外。
“还想着是县道嘛,路上可以买点吃的,要是有合适的地方就住下,不用赶路,这倒是好,一路上连个车都没看着,以后一定不能选择导航不推荐的路。”腾飞有些不安。
“没关系啦,这路明显是修在山谷里的,而且地图上看这条路也得是穿过这些山,你看风景多美啊……腾飞!”路薇瞪大了眼睛,“前面有车过来!”
“看到啦,这个位置能错开。”腾飞往右边打了一点方向盘,停在了边上。
“不是,我是说,我是说有车过来就说明前面的路是通的呀!”路薇兴奋的说。
“好像是这样的,我的丫头真聪明!”腾飞没有叫路薇的名字,“丫头”这个称呼是他想了好久才定好的,他叫得顺口,路薇也听着习惯。
“腾飞,你说怎么路上很多缉毒的标语啊?”
“两种可能,一个是贩毒的人经常从这条路来往,一个就是这山里种罂粟。”
“哦,这样啊!”路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猜的,你信啦?”腾飞看着路薇笑了起来。
“应该就是这样的!”路薇认真起来。
“好吧,说不定能碰上几个毒枭呢!”
汽车穿梭在山谷里,之后也没再遇到别的车。
“腾飞,你说这么好的风景,怎么就没修个宽一点的地方啊,停车的地方都没有。”
“想上厕所吗?随便停,反正没车!”
“不是啦,我说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欣赏风景。”
“丫头累了吗?”
“我是怕你累呀!”
“我没关系的,还是赶紧离开这地方好。”
后来路边有了土地,地里种了农作物,虽然不多,但是说明这山谷里有人居住,再后来路过一个村庄,看到一个稽查站,一个大妈让他们登记了行驶证,这么不正规的程序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好在旁边有一个武警的小院子,不然真得怀疑它的合法性。
过关卡的时候后面跟来一个越野车,腾飞自觉的让了道,他们不想当头车。
过了小村庄,本以为就此可以走上大道了,谁知这只是开始。
“这什么情况,水泥路都没有了!”看着一路的碎石,腾飞心里一紧。
“没事啊,头车在前面呢,我们慢一点就行。”
“丫头,以后我们买个越野吧,底盘高一点,碾这样的路就轻松了。”
路薇没有接话,以后,他们会有以后吗?
他们小心翼翼的在狭窄的碎石路上爬行着,腾飞时不时下车去察看路况,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前进,想退回去都没办法掉头。
既然已经如此,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享受这么独特的旅途。
“丫头,这是我第一次开山路,没想到第一次就是这样的路况,还好有你在身边,不然我早原路返回了,都不会开进来。”腾飞腾出右手摸摸路薇的头,路薇冲着他笑了笑。
不久,后面有个白色的轿车跟了上来,腾飞喜出望外,这无疑增加了他的信心,他们把它定义为尾车。
不过在一个碎石厂的地方,尾车绝尘而去,扬起的尘土完全挡住了它的颜色。
腾飞说尾车也去探路了,这样挺好,一旦抛锚,就不会步后尘。
七公里的碎石路走完,水泥路面再次出现,路两边也变得宽阔,有了厚厚的草甸。
头车和尾车都不见了踪影,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两。
“腾飞,我们停一会儿好吗?”
“好啊!”
他们找了个勉强能错车的地方停下。
“太美了!”路薇开心的跑进草甸里。
腾飞伸了伸懒腰,一路精力太集中,有些头疼,但也不想让路薇知道,休息一下,呼吸新鲜空气也许就好了。
“腾飞!”路薇跑了好远,回头大声喊,“你看这些野菊好漂亮,我们采一把回去好不好?”
“同意了,你采吧!”
腾飞靠在车门边,喝了口矿泉水,看着路薇罩在斜阳里在草甸上像个小兔子蹦来跳去。
他想,这么美的画面,走过的碎石路也是值了。
“好了,你看,漂亮吗?”路薇举着自己的收获得意的走了回来。
“不错,配上狗尾草更好看。”腾飞说着将嘴里叼着的一根狗尾草插了进去。
“叮咚---医生巡诊!”
“请进!”
腾飞的目光从花束上挪开。
巡诊的医生刚离开,一个穿着军装的中校闯进病房,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飞,让我看看怎么样了?”中校把包裹扔到床尾,急切的掀开被子。
“你能不能稳重一点!别乱碰,搞砸了你得负责任的,我这下半辈子可就靠它了!”腾飞扯了扯被子,没给好脸色,但看得出是故意这样对这个冒失的来访者。
他叫强军,是腾飞的铁哥们儿,以前一个单位的,从毕业开始就一起厮混在一起,喝过酒,打过架,挨过处分,但是领导从来拿他们两个没办法,谁让他们工作样样行呢,立功受奖总会有他们的名字。慢慢的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不再年轻,当上了骨干,当上了领导,一步步继续前行。
“你不是下部队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腾飞问到,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
“你动手术这么大的事,我不赶快回来呀!”强军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腾飞喜欢强军来这里,有时候甚至是期盼,因为已经住进来两个月了,部队大大小小的消息都是强军带给他的,公务员只能照顾饮食起居,什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下面的参谋工作忙,又有代理站长管事,他这个站长从入院开始就成了闲职。
“对了,飞,猜我这次回老单位发现了什么?”强军故意卖关子。
“能有什么,以前踩着你的领导犯事啦?”腾飞不削的看了他一眼,顺手又拿起一个没削的苹果。
“想啥呢你!我有那么牙尖吗?这个,你的!”强军探着身子从床尾拿到包裹。
原来这次强军是去了他们两年前离开的部队,参观军史馆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包裹,上面写着腾飞的名字,而在老单位腾飞早已牺牲,大家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包裹辗转来到了军史馆。一看寄件日期2018年9月26日,这不正是腾飞的生日吗,直觉告诉强军,这个包裹有故事,于是就带了回来。
腾飞接过包裹,全方位观察了一遍,寄件人的字不认识,上面贴着几张便条,都写着请转交谁谁谁。
“不知道谁寄的?”
“不知道。”腾飞摇摇头。
“你不觉得寄件日期很巧吗?”
“可是以前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没啦,现在认识的也不会知道老单位啊。”
是的,以前的腾飞因为一次任务判定了死亡,战友朋友亲人都知道腾飞牺牲了。腾飞在病床上昏迷了两个月,硬是在电击下醒了过来,而现在的腾飞带着全新的档案在别的单位任职。
“说,是不是你的哪个相好的,不知道你没了,现在寄来孩子的照片,让孩子来认爹了。”
“怎么可能!你还是改不了瞎想的毛病。”腾飞把包裹拿着摇了摇,没有声音。
“你就老实交代了吧,跟我有什么不好说的,让哥给你去摆平,你看啊,你生前那个女朋友那么难对付的我都搞定了。”
“不用你出面我也能搞定好不好,没感情有必要绑在一起吗?我那是为她好!不过后来我都死了,人家也就顺理成章的嫁了呗。”
“唉?两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轻松的啊,咱爸有同意你们分手吗?没有吧。今天话说到这里了啊,我不是故意要刨根问底。那个,当时出任务之前你说回来请我吃喜糖,什么意思啊?”强军小心翼翼的看着腾飞的表情。
“没什么,当时说说而已。”腾飞又摇了一下包裹,强军的话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
“小刘!小刘!”腾飞冲着门外喊,看得强军一脸茫然。
“到!”一个一年兵冲了进来。
“刀呢?刀呢?”腾飞有些急躁起来。
“报告!在苹果旁边!”小刘一脸惶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腾飞这么大声的说话。
“来,我帮你打开!”强军伸手去接包裹。
“不用。”腾飞推开他的手。
腾飞用刀小心的划开包裹,像在完成一件雕塑。
耳畔响起爽朗的笑声,两年了,那个声音一直在腾飞的记忆里。
会是她吗?腾飞的心跳加快。
她还记得我吗?
她现在过得好吗?
这些问题腾飞在月圆之夜都会问上好几遍。
包裹终于打开,一个棕色的日记本映入眼帘。
“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