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晌汀殿的了，只觉得周身发冷。明明知道这不一定会是真的，还是害怕，害怕得身子和心都在发抖。
芷萱觉出我的异样，过来问我：“帝姬，今天您去储秀宫如何？”
。
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问道：“今天是几日？”
“已是八月初十了。”芷萱回答，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我。
我的心越发地揪紧了，离十五还有五天了！！顾羽舟的话到底可不可信，谁也不知道！若是信了，只怕是三殿下布置在宫里的一步棋，要把凌旸的一切助力都铲除；但不信，若是真的，我又无法眼看着凌旸身处险境。用凌旸的命来赌顾羽舟对我的投诚吗？可惜，这是一场我根本输不起的赌博。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唇齿间尝到了一股腥甜。
“帝姬，您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芷萱焦急问道。
心上的煎熬让我感觉连身体也是极度疲乏和疼痛，努力压抑住，尽量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开口。“芷萱，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宫人。”芷萱听了，眼中闪烁着不安，我也没有精力追究。
“我并不想追究什么。但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之前必须传个话给你家主子，让他进宫见我！”我凝重了语气，“否则，他必会后悔终身！”
说完，也不去看跪倒在地上的芷萱是什么样的表情，径直走进寝室。头脑混乱，我太需要一段睡眠让它进行休眠。明天以后，才是问题真正的来临了！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芷萱给我回了话：“主子一早已经进宫，说在晌汀殿说话不方便，请帝姬移驾御花园的廊庭。”
我略点了点头，对她的办事效率还是满意的，挥挥手示意她下去。许久，芷萱还只是讪讪地站在原地。“有什么事情吗？”
她有些讷讷地开口：“帝姬是如何知道我……”说着又似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
如何知道？在这样一个尊鬼魂、敬神佛的时代，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或许可以对这些鬼神之说不甚相信，但是要能够平静地进入一个刚刚死过人的居所，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甚至丝毫不影响她敏锐的观察，这份定力就已经不是一般的宫女可以达到的了。芷萱平日的表现无论在伺候主子还是料理琐事上，都足够的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做出的事情也是机灵又漂亮。她是自苜蓿被罚以来，才调到我身边伺候的，之前只是在外围丫鬟中做事。以她之才，怎可能在我晌汀殿一群外围丫鬟中埋没？再考虑到她在我身边的时间之类的，便不难看出：她其实是别人放在我晌汀殿的眼线，只是之前一直蛰伏！
我这时也没什么心情解释，只淡淡对她说：“你且做自己的事吧！我并没有怪你。而且我相信，你是绝对没有加害我的心的，否则也不会就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芷萱微微红了眼眶，也克制住了，只忙着帮我穿戴整齐，领着我向御花园的廊庭走去。
那一身冰蓝色衣衫的少年早已等在那里，面庞如玉一般光华流转，只是嘴唇似是因为焦虑而紧紧抿着，眼睛越发显得幽黑莹亮，虽然眉头微锁，却依旧没有减少眉宇间的旷远之气。
我移步迎上前“你来了？”
来者正是芷萱真正忠于的主子——容羿。他向旁看了一眼，芷萱立马机灵地自己退下了，他这才对我说：“帝姬，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收到一个消息：有人要杀凌旸！”我捡着紧要的大致把事情经过向他描述了一遍。容羿的脸色也是越听越凝重。
“建州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我问道。
他摇头。或许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证明还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是吗？我自己安慰着自己。
“这个消息有几分可信度？”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一半一半，我信不过那个顾羽舟，但是在这件事上她也确实没有骗我的理由。”他半晌不语。
“可有什么法子联络到建州那里，只给他们提个醒也好，小心别栽在自己人手里。”
“恐怕不行，”容羿反对，“若这消息是真的，三殿下想必是在凌旸身边也布置了暗桩，我们的信笺便是到了建州也入了他们的手，反倒暴露了自己，催的他们提前下手，就更糟了。这件事利害极大，只怕，还是要我亲自跑一趟建州。”
“你不能离开帝都，这是抗旨。”我沉吟道，“何况，如果这只是三殿下布下的一步棋，你去正好就落入陷阱，可以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而你与凌旸的关系素来亲厚，难免会有人以此做文章，向他发难。”
“这些我自然都知道。”容羿也不反对我的意见，只侧过脸来，单单问我这一句，“但是，如果消息是真的呢？”
我苦笑，这几成的概率可不仅仅像赌大小一样，便是只有一成的概率，我们也不能让凌旸冒这个险。我低头不语，容羿对凌旸的心绝不会比我的轻。所以，他才会来劝说我，不愿我和凌旸生分，怕让凌旸失望；但也不完全放心我，才派了芷萱到我身边。他与凌旸自小一起长大，更是知之甚深。我完全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来阻止他。或者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他能够这样做的，否则也不会来找他商量对策了。
“我知道了。”沉默许久我方才开口，“你可有什么打算？军中守卫可不是茹素的，你要怎么不惊动三殿下的暗桩混进去呢？”
容羿摇了摇头。
我也低头思索，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不知军中可会需要女人来慰劳慰劳将士们呢？”
容羿眼中一亮，对我抱拳：“多谢帝姬提点！从帝都到建州路上快马加鞭都需三天时间，刻不容缓，我马上回去收拾。家里自会安排好，还希望帝姬在宫中帮我担待着点。”
我颔首“这是自然。”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自己也路上小心。不只是凌旸，我希望看到，你们两个都能够平安回来。我在宫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容羿微微扬起嘴角，眼神也晶亮晶亮的，似乎哪里和平日那和煦得体的笑容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不同。看得我倒一晃神，突然，他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嗯？我蓦地一个激灵，若让有心人看到我们俩在这里，会不会有所怀疑，采取什么行动呢？我一时大急，想也不想便要往廊庭旁的灌木从里钻，容羿急忙拉住我“帝姬，这样可不……”
还未来得及躲起来，就被一个声音阻止了去路， “是何人？在这干什么？”
我听到那个清甜的声音，心倒是放下了三分，来的幸好是妘奺，便不再做钻灌木的傻事，立起了身子。
妘奺已经款款来到了我的面前，笑道：“原来是笙阳妹妹啊，在这儿也不出声。你也太淘气了些，倒唬了我一跳。”转面又看到了容羿，小小一声惊呼，“容羿？你们在这……”
眼光又落在容羿拉着我的衣袖上，脸上浮起了可疑的小红晕。我一见，暗道糟糕，这下怕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原本只是凌旸的玩笑之言，这下倒让我坐实了，连忙讪讪地往回抽袖子。
容羿也自觉刚才人前失仪，急急地松开了手。
我自欺欺人地解释道，“额……刚才我险些要跌跤，幸而容公子身手矫健，扶了我一把……”一边说一边骂自己，这种恶俗的谎话也好意思说出来。
妘奺一笑，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只走近我，在我腰间轻掐一把，耳语道：“在我面前，你还做什么鬼？真当我不知呢！”我只好低头不语，装作害羞。
容羿心中惦记着凌旸的事，便急急告退了，看上去就更像是被人撞破了JQ的逃跑。妘奺望了一会儿他远去的背影，回头向我笑道：“容公子确实是一表人才呢！无论样貌、品行还是家势也算是个顶尖的人物了。”又巧笑着向我点点头，仿佛对我的品味表示赞同。
我脸色尴尬，无法搭话，也不能解释什么，只得讪讪地笑着。暗暗把这笔账算到凌旸头上，都是他当时的信口胡言，在妘奺心里留下了影子。我咬咬牙，要是他回来，我一定狠狠整治他。
如果，他还能回得来的话……心里又一痛，不敢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