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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兰思远摆手示意沈魁等人散开,伸手挽住梅迪奇的肩膀,“这位是我的朋友,来自威尼斯公国的乔尼·德·梅迪奇男爵。”

卡玛脸色漠然,对梅迪奇微微点头,转头对拉拉说:“小妹,去找你的红绡姐玩,大哥想和你老师单独谈些事情。”

船长舱内,兰思远看着手上的礼单发楞,特皮宣纸、紫毫湖笔、肇庆端砚、玄卿油墨、莲心龙井、宜兴紫砂壶,没想到卡玛王子竟然是个中国通,礼物似轻实重,在印度这些珍品不是用钱能够买到的。

兰思远拇指轻轻搓揉食指,看来这份礼不好收,“卡玛王子,那个老不死王子是怎么回事?”

卡玛嘴角一撇,“一个小丑,据说是阿拔斯王朝最后一个哈里发穆斯塔辛的后代,巴格达和麦加的长老都承认他的身份,整个红海和阿拉伯海一半以上的海盗都是他的手下。”

兰思远嘴里发苦,自己惹到了一个废物海盗王子,看来到索科特拉的航程不会一帆风顺。

卡玛缓缓旋转着大拇指佩带的白金扳指,似乎没注意到兰思远的走神,“那个小丑被人教唆,在签订同盟协议时,以迎娶拉拉为条件,为了利用他打击葡萄牙人的势力,父王答应了他的要求,拉拉这才悄悄离开王宫,没想到被奴隶贩子带到了麻六甲。”兰思远默然不语,一个公主的未来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这也是她的宿命。

卡玛轻叹一声,“我和拉拉的母亲是斯坦族的大公主,一次标准的政治联姻,也因为母亲的身份,朝中大部分王公大臣都反对我继承王位。虽然现在只有拉杰普特各土王和米尔·萨曼支持我,但如果我身边有兰公子这种人才,相信其他兄弟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兰思远苦笑着说:“承王子看重,思远感激涕零,思远无意为官,只喜欢做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卡玛微微一笑,不再提起招揽他的事,转而开始畅谈印度次大陆的形势。

言谈中,卡玛雄心万丈,继承王位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他要将葡萄牙人彻底赶出印度半岛,建立一个西临阿拉伯海,东接孟加拉湾的强大帝国。兰思远却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如果卡玛能继承王位,绝对会是一个优秀的君主,但他的思想仍然被局限在这个时代,莫卧儿帝国最强大的君主奥朗则布没有做到的事,他也不可能做到。印度独立前缺乏中央集权的国家观念,土邦自治的传统更是不可改变,面对欧洲殖民者强大的舰队、火炮,他们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失败。最重要的是历史清楚记载着下一任莫卧儿皇帝是查罕杰,一个四年后出生的艺术皇帝,而不是卡玛·阿卜杜拉·阿克巴。兰思远数次试图点醒卡玛,可惜卡玛深信自己的能力,坚信自己的梦想能够实现。

虽然双方都没有达到各自的意图,但二人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卡玛看看窗外天色,遗憾地说:“与君同席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兰公子如果不习惯威尼斯的生活,卡玛·阿卜杜拉·阿克巴的瓦齐尔之位为公子虚位而待。”指指桌上的礼单,“这是我给公子的见面礼,还没有谢过救妹之恩,公子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我一定尽力而为。”

兰思远笑说:“既然王子这样说,我就却之不恭了,想请卡玛王子将帝国特产的各种香料种子,每样给我三十份就行。”

卡玛一脸为难,皱眉说:“这个不好办,为避免葡萄牙人彻底垄断贸易,没有父王的旨意,严禁将种子外流,违者抄收家产,乱石击死。”

兰思远心中懊恼,却不露神色,“既然王子难办,就当我没说。”

二人走出舱外,守在舱门的护卫立即分散到卡玛四周,将卡玛严密保护在中间,兰思远不禁心中暗暗称赞,仔细看去,一身布制的长袍上钉着无数铜甲泡,各个要害部位均装有护甲,万钉甲衣正是莫卧儿帝国最勇敢善战的拉杰普特武士的证明,看来卡玛所言不虚,这些应该是拉杰普特各族精选的武士,被派来贴身保护卡玛王子。

将拉拉叫出红绡的舱房,兰思远发现梅迪奇也在舱内,不知道在谈论什么。看着卡玛兄妹慢慢走远,兰思远喊来沈魁,让他用三倍的工钱雇佣码头的工人连夜补给,明天一早必须装完开船,等老不死王子召集到一群海盗,自己可就插翅难飞。

天刚蒙蒙亮,玛利亚号一切准备就绪,正准备起航,几个拉杰普特武士送来一箱珠宝,说卡玛王子为表示谢意,请兰公子一定收下。兰思远一心想快点开船,不加推辞地收下礼物,急忙打发几人下船,起锚开船。

一连三天,了望手传来报告,玛利亚号身后没有任何船只,兰思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开始教导另一个学生学习吴语,可惜梅迪奇实在太笨,发音正确时顺序颠倒,顺序正确又用词错误,但梅迪奇学习十分用心,使兰思远不禁佩服他毅力惊人,一个成年人想学习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困难度非常高。

因为梅迪奇这个学生太笨,兰思远每天都有大把时间照料他的宝贝海东青,每餐都是亲手将肉撕成一条条喂进它嘴里,并给它取名“小青”。小青白天在船舱穿风处透风,有专人不停用水沾湿它的羽毛,为它散热,晚上被安置在底舱最深处,四周是冰凉的海水,虽然仍是闷热,温度好歹比船舱低上不少。

看着小青慢慢恢复神采,兰思远试着让它升空,只是小青每次飞上晴空盘旋几圈,就会匆忙飞回穿风处为它架设的木棍处,再也不肯飞上天空。兰思远并不着急,他的目的就是让小青稍微活动,以免磨掉它的野性。

连着几天艳阳高照,船上大多数人在烈日照射下昏昏欲睡,只有亚当一个人精力充沛地忙前跑后,指挥水手们进行每天的例行工作。虽然语言不通,但水手间简单的手势基本能明白大意。

兰思远则在努力让歪着头一动不动的小青活动一下筋骨,吃进小半边兔脯后,小青决定给他一点面子,轻轻扇动几下微湿的翅膀,猛地展翅飞向高空。小青在空中盘旋几圈,并没有往常一样急着回归,而是化作一丝白光电射向玛利亚号后方,变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兰思远不禁有些发慌,万一小青一去不会,自己可拿它没法。

兰思远焦急地望着小青消失的方向,在快要失去信心时,小青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天边,瞬间便飞回玛利亚号,叼出木棍旁放好的一张兔皮,放到兰思远手心。兰思远轻拍小青表示嘉许,再喂它吃下一点兔脯,才看向手里的兔皮,上面清楚地画着一艘阿拉伯巨型帆船。

兰思远高声命令了望手多注意船只后方,自己也拿出望远镜站到后船楼,监视着海面。

傍晚时分,巨型帆船的帆影出现在天边,望远镜里主三角帆上两柄交叉的阿拉伯弯刀分外醒目。兰思远精神一振,想不到老不死王子竟然紧追不舍,看情形对方算准自己会选择直航索科特拉,一直尾随在玛利亚号身后。对方比玛利亚号晚一点出发,竟然能慢慢拉近与玛利亚号的距离,说明对方的船速不慢,玛利亚号满载各种物资,被对方追上是迟早的事。一艘满员战力的巨型帆船,人数是玛利亚号现有船员的三倍,如果进行接舷战,吃亏的肯定是玛利亚号。

兰思远把其它人叫到船长室,简单地向众人介绍了一下情况,顿时船舱里空气凝重,众人面面相嘘,沈魁看众人都不出声,恨声说:“七哥,干脆你带着兄弟们拼了,人多不一定就狠,那次倭人也比我们人多,还是被我们送去见了海龙王。”

兰思远摇摇头,“不行,那次是我们有心算无心,有万全的准备。我们从来没和阿拉伯海盗交过手,完全不熟悉对方,我们不一定稳赢。”

招手将沈魁和亚当叫到海图边,用二种语言分别对二人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放弃现在的航线,逆风斜线上行到这里。”伸手指向马斯喀特和哥亚中间点,“就是这里,北纬16度30分,东经66度附近,这段路线我们是逆风,他们是顺风,等我们到达这里,他们肯定会在我们前方。”

亚当忍不住打断兰思远,“船长,他们在我们前方有什么用,我们还是没有办法打赢他们。”

兰思远神秘地一笑,“当然有用。到达这里,我们再转向索科特拉航行,这时我们是顺风下行,等追上他们,我会给他们一点厉害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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