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大刘和廖主任在竞争论文，也在竞争科室主任吧？毕竟孙主任要退休了。”吴晓小声说道。
“我知道。”曾莹点点头。
“是这样的，孙主任听说廖主任的病是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后，要跟廖主任谈谈科室主任的事情。”吴晓张了张嘴，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词语。
“孙主任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廖主任将科室主任职位的事情？”曾莹不可理解的看着吴晓。
“这不是大刘的主意，大刘也不想这样的，莹莹，你别生气。我，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你若进去，让廖主任知道，你看到了他最悲惨的样子，他可能心理上会接受不了。你知道，男人特别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看到他窝囊甚至一蹶不振的样子。”
吴晓拍着这样的肩膀，“你还是留点时间，给廖主任吧，这毕竟是他要自己扛过来的事情。”
曾莹当然明白，这个时候，如果廖清玄跟孙主任讨论呼吸科下一届主任职位的阶段，被她听到了全部，廖清玄的脸面该是如何的挂不住。
毕竟，廖清玄曾经是呼吸科最有希望成为下一届大主任的医生，可是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晕厥，带来的不仅仅是手不能拿手术刀，更是呼吸科大主任的职位被一抹到底，直接成为门诊上闲云野鹤的赋闲份子。
这对于一生要强的廖清玄，对于天生便是医生之才的廖清玄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曾莹这个时候不能去窥破廖清玄的悲惨，她绝对不能。
可是，她不放心，毕竟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的病人在激动之后，容易出现血栓或者溶血，要是出现意外，谁能第一时间拯救廖清玄呢？
再说，他们科室的李主任准备参加呼吸科和急诊科的多学科会诊，就是要弄清楚廖清玄的并发症到底是溶血类疾病，还是血栓类疾病。
在这个当口，廖清玄是不能够受到任何刺激的。
不能！绝对不能！
曾莹看向吴晓，尽管她知道好友是好心，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好心，“谢谢你跟我说这件事，但是我实在是不能不管，我还是去看看才能够放心。”
“曾莹，你怎么那么任性呢？”吴晓拉住曾莹的胳膊，“廖主任此刻是最不希望你见到他这番样子的，你……”
“比起他推开我，我更想靠近他，我想知道他每时每刻所做的事情，如果无法帮他改变现状，起码能够陪着他度过这段至暗时刻。”曾莹推开吴晓的手，义无反顾的走近ICU的病房。
吴晓叹了口气，她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只能等待了。
曾莹走进ICU病房，来到20号病房附近，只听孙主任那平和的声音传来，“小廖，你看过自己的检测报告单了吧？”
“嗯，孙主任，我知道。”
“这是你们家族的一种遗传病，你该知道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是一种很难治愈的疾病，这种疾病随时会发作，我想……你应该要做好准备。”呼吸科孙主任的声音越来越轻了。
“孙主任，我……是不是要推出一线？”廖清玄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会是什么。
这不是医院对他的残忍，而是他们呼吸科对病人的负责。
“医者不自医，你该知道，我们不能拿病人的生命冒风险，尤其是不必要的风险。”孙主任的声音很清冷，每一句话都敲打在廖清玄的伤口上。
这些话就像是将血淋漓的伤口硬生生的掰开，往里面撒入了盐水，疼的人灵魂不再有片刻的安宁。
“我知道，医者不自医。”廖清玄的眉眼垂下，声音里面有着落寞，“没想到，我是这个病。”
廖清玄叹了口气，“孙主任，我会退出这一次的主任大选，你不必为难。”
“小廖……你要想开点。”呼吸科的孙主任还是舍不得这样的好医生，毕竟是李亚手底下的高材生，近乎全优的尖子生，就因为这样的遗传病而退出一线医生的位置，真的太可惜了。
“想不开又怎么样呢？该来的还是要来。”廖清玄叹了口气，他闭了闭眼，说实话，他以为自己的承受能力很强，却没想到这样的打击让他有着难以诉说的烦闷。
“你要坚强点，毕竟生命是第一位的。你不在一线，还可以去门诊，毕竟门诊也是我们主要的职责。”看着廖清玄这样郁郁寡欢，孙主任还是决定安慰自己这个曾经最得意的助手。
“门诊……”廖清玄张了张嘴，自嘲一笑，“难道我一辈子要坐在门诊里面，写写字，喝喝茶了吗？”
“小廖，这是天意，谁也阻拦不了。”呼吸科的孙主任尽可能的劝说着。
“是啊，谁也不能阻拦。孙主任，我到底是个拿手术刀的，如果此后余生，我都是坐在门诊里面喝茶，我做不到，这对我而言，还不如辞去医生的职位。”
廖清玄看向孙主任，他想要安静一会，既然自己的未来已经是定局，就没必要多说了。
“你别……”孙主任还是惜才的，他不想廖主任这样自暴自弃。
“孙主任，我累了，想休息了。您自便吧。”廖清玄第一次表现出了任性，孙主任张了张嘴，最终是深深的叹息，他转身离开。
廖清玄头靠在墙上，轻轻的撞着后脑勺，人生，荣誉，未来，一切都崩塌了，他……
廖清玄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是宇航中医院最灵巧的一双手。
从何今天开始，再也不能拿刀了，再也不能成为呼吸科的一把刀了。
廖清玄紧紧的握起拳头，这拳头握的是那么的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脖间青筋也暴起。
整个人颤抖着，怒火在心里喷涌而出，他所做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一切从零开始！
他的人生崩塌了！他从此就是个废人了，是吗？
他眼前有些发黑，双手发冷，后背发凉，整个人像是在冰窖里面，颤抖着，愤怒着，无声的呐喊着，却又不得不压抑着满腔的不甘！
他的眼眸充血！他的后牙槽磨得咯吱咯吱作响，这一刻他想要毁灭一切，毁了自己，毁了所有可能存在的一切！
原来，他有成为废物的一天！成为彻头彻尾，一无是处的废物第一天啊！
可笑，当真是可笑！相当的可笑！他竟然就是个废物了！
他读了那么多的书！学了那么多的知识，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他终有一天，清零一切，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吗？
原来自己就是一个废物啊，原来如此，这般可怜的废物！
廖清玄双手握拳，整个身体颤抖起来，愤怒让他无法理智，此时一个冰凉的手出现在他的拳头上。
点点凉意换回了他的理智，他抬起眸看向她，看到的是一双忧郁的眼睛，像是可怜他！
不，他不需要的就是可怜！
廖清玄大力的甩开曾莹的手，声音不佳的说道：“你来做什么？可怜我？”
“清玄，我不是来可怜你的，我……”
“你什么？你看到我这样狼狈，你不是来可怜我，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我笑话？”廖清玄的理智已经被愤怒吞没，他已经打算放弃一切了，包括他自己。
“你别这样，清玄，你别这样，尽管你是一种特殊疾病，可是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你不要这个样子！”曾莹握紧廖清玄的手，传递自己的温暖给他。
“你能有什么办法？”廖清玄冷冷的望着曾莹，他现在排斥一切。
“只要知道你的并发症到底是溶血还是血栓，我们就有控制这种病的机会，他会像糖尿病一样可控，你要相信我。”曾莹轻声对着廖清玄说道，她现在只想让他明白，她与他同在。
“这种病连孤儿药都没有，如何可控？你不要以为你是检验科的医生，就有能力对治疗指手画脚！你没有处方权！你没资格做任何的治疗建议。”廖清玄现在已经被不甘折磨的发了疯，他逮住任何可能攻击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尽管是廖清玄的心上人，可他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
“清玄，你这个病最可怕的是并发症，不是疾病的本身，虽然，虽然没有孤儿药可以治疗这种病，但是，只要能够清楚你并发症的走向，就一定能让你活下来。”
曾莹握紧廖清玄的手，她不想让他就这样颓废下去，她希望他能够相信，能够走过眼前的至暗时刻。
“是吗？活下来？我活下来能做什么？继续做手术吗？我们科室的主任跟我说，我连拿刀的资格都没有了！我能坐门诊吗？坐门诊只是给主治的，我常年坐门诊，这简直就是羞辱！再说，我一个随时晕倒而猝死的人，我又有什么能力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活着，什么时候是死去？”
廖清玄说着说着，委屈的泪水一滴滴落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尽管廖清玄是个坚强的男人，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伤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