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龙意识有些模糊,隐隐约约觉得有人把自己扶着坐了起来,然后有流体流入喉中,随着食道的蠕动进入胃部,给身体带来丝丝热流。尽力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如万钧大门紧闭,纹丝不动。
身体也好似睡梦之中被鬼压床一般,意识里费了好大的力却连想动一动手指也是徒劳,仿佛不是自己的躯窍。却能闻到自己吞咽的食物的芬芳,包括夹杂其中淡淡女子的香味,不是熟悉的香水味道。
偶尔食物从嘴角留下,这女子用手指拭去,动作很轻,王海龙能感受到手指的温热,粗糙。
“??不是寻常女子吧?”王海龙内心想到。突然脑海又是一阵刺痛,王海龙回归的意识如遭重击,再次迅速沉入心湖底。
又做梦了,非此前破碎梦境,此次王海龙仿佛化身渔村少年。梦境中,经历了从呱呱坠地,父疼母爱,到父亲出海一去不回后,生活迅速萧条困苦。本就身体孱弱的母亲,也在熬了半年后,撒手人寰。
说来也巧,渔村少年也叫王海龙,父母是个地道渔民,名字是请十几年前村里的教书先生起的。希望孩子如入海蛟龙,寓意前途远大。海龙孩提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印象深刻的是家逢大变的半年。
犹记得那个雨夜,父亲其实夜晚以前就该回来,孤舟出海本就危险,一般不会在海上过夜。何况连夜暴风骤雨打断了海龙父亲生还的可能。海龙母亲,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一夜未睡。如若不是自己病情的拖累,家里条件其实好过同村一般人家。
毕竟海龙父亲在同村中也算有本事的人,水性好力气足,一般人不是对手。不然也不会在村子里有居所之外又在海边高地建了座木屋。要知道,夜晚的海可不安全。海水潮汐是一方面,时不时还会有海兽袭击。
另外海龙的父亲还是一名捕珠人。也是为了给母亲治病,冒险出海捕珠才会遭此一难。愧疚自责让母亲的病情严重到不能下床。
此后半年,为了给母亲治病,海龙变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包括村子里的宅子。十四岁,在村子里本该成家的年纪,在失去了母亲后,王海龙变得一无所有。
在为母亲守灵七天后,王海龙也是眼前一黑,记忆到此为止。
王海龙醒来天已经亮了。怔怔的看着屋里的摆设,懵逼了。木床垫茅草,铺的是什么?鱼皮吗?摸着触感倒是挺好。地面就是一般的土地,也不平整,一个个凸起的土疙瘩泛黑发亮。
离王海龙五步之外的木制座椅有些破旧发黑,围着一张四方桌也铺了一层鱼皮,倒是看不出来新旧。桌上有盏油灯,看材质是石头做的,灯芯似棉麻,头子被烧的发黑。也没有其它摆设,王海龙闻着咸腥味的空气,盯着桌子上的油灯灯芯发愣。自己的近视眼好了?
念头一转,还在发愣之际,一个身穿鱼皮衣,头上包着灰色头巾,面色有些黑红的妇人端着石碗走了进来。
“海龙,你可算醒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今后还要生活,可得看开些,你还年轻,不能为了你母亲守灵,连命都不要了吧?饿了吧?来,姨喂你把碗里的粥喝了。”王海龙怔怔无言,显然还有些懵逼。
不过这女子王海龙却想了起来。潘姨,也是小村的可怜人。汉子姓杨,早些年随狩猎渔船出海未能回来,从此做了寡妇,和女儿杨花相依为命。
王海龙的父亲由于与姓杨的汉子同属狩猎队伍,每次一起出海,有些交情,前些年也对这孤儿寡母有些照顾,帮助他们挺过了最难熬的几年。如今也是风水轮流转,王海龙受了潘姨的照顾。
潘姨把王海龙扶着坐了起来,石碗凑到王海龙嘴边,舀了一勺子粥吹了吹,又送到了王海龙的嘴边。王海龙看着勺子里黄澄澄的,像小米一样的鱼子粥,和举着勺子放到自己嘴边粗糙的不像女人的大手,内心五味陈杂。
穿越了啊,从刚毕业投入工作的大学生,变成了刚遭变故的渔村少年,现在变成孤儿了呀。
回过神来的王海龙,看着潘姨关切的眼神,一阵感动。“谢谢潘姨,我来吧。”说着,王海龙接过了潘姨手里的碗勺,自己吃起粥来。
“傻孩子,说这是什么话,你父亲前些年帮了我们孤儿寡母不少,前阵子你母亲生病了,你潘姨的条件你也知道,也没能帮上你们什么忙,不然你父亲也不会冒险出海……”潘姨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又提起了王海龙的伤心事,心虚的打量了王海龙的脸色,见王海龙没有太大哀伤的表情,松了一口气。
“嗨,不说这些了,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得继续,海龙啊,今后你如何打算?”
“……”王海龙无言。
接受自己睡一觉就穿越成了孤儿的身份已经不易了,突然问自己今后什么打算,打算个球啊打算。打算继承他爸的渔民技术,然后捕鱼卖钱当老板?
潘姨见王海龙不说话,便帮王海龙规划了起来:“要姨说啊,你就留在姨这儿,我家丫头杨花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你跟我家丫头也算青梅竹马,要不是顾家那小子横叉一脚,我家丫头肯定喜欢你。顾家那小子长的是比你俊俏,学识家境也比你好些,但你看看,都去青元城好几年了,哪有音讯?我还是看好你和我家杨花的。”
“哎哎哎?这就帮我把后半生的媳妇儿安排妥了?安排就安排吧,怎么还人身攻击呢?什么叫:顾家小子比你俊俏,学识家境比你都好?我这也是受过现代化教育的人啊,模样也不差啊,就是有些黑。”王海龙已经进入角色,不免暗中腹诽,穿越成孤儿的阴郁也消散了不少。
“再说,顾浩峰那小子可是去青元城帮城主做事,就算出息了,还能回来,还能看上我家杨花?也就我家那傻丫头,那小子让她等着她就等着,要是过几年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我可饶不了姓顾的那小子。”仿佛杨花的不开窍让潘姨有些生气。
王海龙回忆了一下潘姨口中姓顾的小子,发现潘姨还真没说错。
他们三个算村子里同龄的孩子,一起长大,王海龙年纪大些,水性也好,算同龄孩子中的孩子王,因为老往海里钻,同时风吹日晒的皮肤黝黑。
而顾浩峰因为记性好,学东西快,被小渔村仅有的一个教书先生看上收为弟子,读书去了,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读书人的气质。再加上本身样貌尚可,和漂漂亮亮,一起长大的渔村姑娘杨花情投意合也就自然而然。
王海龙前身也是比较喜欢杨花的,但现在王海龙却是经过二十一世纪信息大爆炸浇灌过的灵魂啊,什么场面没见过,杨花对于他只是前身少年的朦胧美好幻想罢了。
潘姨还待劝说,回过神来的王海龙开了口:“潘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是我和杨花,小峰子一起长大的,他们两个是真的相互喜欢我看的出来。而且小峰子学什么都快,去了青元楼学账房,过些年有出息了肯定会回来的。我也不需要潘姨操心的,爹的本事您知道的,我明年就能跟着狩猎队出海了,到那时候再报答潘姨。”
潘姨知道王海龙这是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但是看着王海龙眼神里还是温柔。在她看来,王海龙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将来打鱼能力肯定不输他爸,而且够孝顺,如果娶了杨花,她们母女算是有了跟顶梁柱,比自己丫头等着姓顾的小子靠谱多了。
这事没成潘姨不免有些遗憾,“傻孩子,说什么呢,做不成亲家也没关系,以后潘姨这就是你家。那个,你好好休息,我在对面正屋织网,有什么需要你喊啊”
王海龙应了一声,看着潘姨出门的背影,再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