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玉大致摸准了少女的心思,所以,当他踏入门槛的时候,便喊住正往里引的赵凡,道:“赵兄,内子想去那瞭望塔上瞧瞧,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赵凡便折回来,扫了一眼躲在秦舒玉侧后方有些郝羞的许清妜,笑道:“秦夫人不必拘谨,在下领二位一同上去吧。”
秦舒玉抱拳笑道:“有劳赵兄。”
赵凡摆手笑笑,率先踏上木梯。
那位放哨的弟子一见着赵凡,便恭敬地打声招呼,只因赵凡乃是黑虎寨二当家的公子。
赵凡使个眼色让他离开了。
此时,俏脸有些泛红的许清妜,已跑到瞭望塔上,俯瞰下去,眉眼含笑。
秦舒玉也跟了上来。
赵凡颇为识礼道:“秦少爷,秦夫人,二位先在此好好玩着,在下去右面巡视一番。”
见赵凡已转身离开,许清妜便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双脚一垫,轻巧跳上瞭望台又高出三尺的木缘。
她左手拉紧右臂的衣袖,将右手高高抬起,缓缓斜入几乎压顶的翻涌云雾之中。
一种清冷的感觉,突然自其指尖传来。
她闪电般缩回手掌,偏过头看着秦舒玉,清眸之中掠过一抹惊奇,道:“舒玉,这云是冷的。”
秦舒玉剑眉一挑,道:“哦?”
这一点他倒是没曾想过,本以为,被这一簇簇金色阳光穿透的云层,应该至少不冷才是。
于是,他也脚尖轻点,飘然跃了上去,学着许清妜的样子,将右手插入云层。
果然,冷冷的感觉便绕着他的手腕飞速传来,甚至有些冰凉。
许清妜微微抬头,嘴角浅笑着,将纤纤玉手再次伸进去,任由这厚厚的云雾划过她的指尖。
尽管知晓这天上的云是冷的,但心中那份新奇感,还是让她甘愿忍受这种不适。
转着手腕,在这云层间随意拨弄几下,发觉并没有变化,秦舒玉便跳下来,看着天际云转云舒,感慨道:“这天地自然之力的神奇,果然并非我等凡人可轻易揣测的。”
许清妜也跳下来,扣住秦舒玉的手,柔笑道:“舒玉,我却相信你不是凡人,总有一天,你会主宰这方天地。”
秦舒玉心中一暖,他偏过头来,捏捏手中有些清凉的玉指,对上她满是信任的眼神,笑道:“那我便借夫人吉言了。”
这两人又开始深情凝望,腻歪起来,若不是听到一队灰衣弟子已经塌上这座塔楼的梯子。
他们都快把来黑虎寨的目的给淡忘了。
微笑示意之后,秦舒玉两人便找到赵凡,一起往黑虎寨的议事厅走去。
踏进黑虎寨,秦舒玉才发现,这外边还只是沧海一粟,他现在可算知道,什么叫天上宫阙。
碎石路两旁,淡白云烟缭绕着艳丽的虞美人花相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最难能可贵的是,偶尔垮过一段小木桥,低头看去,小木桥之下,郝然有一条小溪流,溪流边上已有妇人在洗衣挑水。
难以想象,千丈巍峨之上,竟存在活动的水流,也不知要耗费多大的工程才可做到。
而此地,却是一处山匪窝。
许清妜的眼睛里,同样充满着不可置信,原本她还担心自己在这里会呆不习惯,而今,事实证明,是她想当然,并不是所有土匪住的地方,都脏乱差。
此处根本就是世外桃源。
走过碎石路,又经廊腰缦回,秦舒玉等人,终于来到议事厅所在的大楼。
这座大楼依旧全是红木搭建,檐牙高啄,据赵凡所说,此楼未曾用过一颗铁钉,可谓鬼斧神工。
走进去厅里,秦舒玉看到,这布局与自己秦家庄的也有很大不同,那中间摆的,是一张长三丈、宽四尺的大棕色木桌,足足能容下二十余号人落座。
两侧则是各置一排三叉木架,木架上都放有火盆,火盆里重重薪火滋滋炸响间,将整个大厅映得通红。
透过火光,可以见得桌子北面正中,已坐上一为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即便隔着棕色长袍,也能明显感觉到他长袍之内,鼓胀的爆炸性肌肉。
而在他的右侧,则是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子相陪。
这人着一袭青衣,身形消瘦,正眼观鼻,鼻观心,嘴角下垂,看起来面色不善。
此时,青衣男子身旁,一位算得上杏脸桃腮的绿衣姑娘站起身来,为两人面前已空的酒杯,分别斟满酒水。
旋即回座。
见着这位绿衣姑娘,艳羡一路的赵凡,终于忍不住加快脚步,冲到她身边,欣然喊道:“芷寻,我回来了。”
旋即,他又朝着那黑脸长辈拱手一拜,道:“大当家。”
再叫一声青衣男子,道:“爹。”
那绿衣姑娘起身,拉住赵凡的手臂,微皱着峨眉,扫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浑身透着贵气的惹眼之人,问道:“小凡,他们二位是…”
那黑虎寨的大当家,还有他爹,也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们派赵凡出去,是为寻找大夫的,可他带来的这两人,年纪轻轻,衣着面容华丽精致,实在不太像大夫。
就算是大夫,这医术,他们也不得不抱以质疑的态度。
年纪太小,行医经验定然不足。
赵凡却满面笑容让开身来,指着秦舒玉,道:“芷寻,大当家,爹,我来引见一下,这一位乃是夕河县秦家庄的少庄主,秦舒玉秦少爷。”
他又指向许清妜,道:“而他身边的姑娘,乃是他的妻子许清妜。”
旋即,他指向右侧,回过头看向秦舒玉二人,依次介绍道:“秦少爷,秦夫人,这位便是我们黑虎寨的大当家梁天虎。”
“这位是在下的父亲,也是黑虎寨的二当家赵坚。”
忽地,他突然腼腆起来,拍拍绿衣姑娘的手臂,道:“她…是大当家的女儿,也是在下的青梅竹马梁芷寻。”
秦舒玉对着黑虎寨两位大佬,微微躬身道:“晚辈秦舒玉携内子许清妜,代家父向梁大当家、赵二当家问好。”
他又对着梁芷寻,微微一笑道:“芷寻姑娘,你好。”
许清妜只是略一欠身,算是打了招呼,她深知在外从夫,这礼数已然周全。
梁芷寻也是淡笑着回应。
梁天虎点点头,指向左侧的椅子,高声道:“原来是秦家庄来的贵客,请入座吧。”
秦舒玉摆摆手,道:“不敢当。”
他拉着许清妜的手,来到左侧木椅上坐下。
见此,那二当家赵坚出声问道:“不知秦公子来我黑虎寨有何贵干?”
赵凡解释道:“爹,秦少爷的岳丈大人乃是大夫,在翠坪乡口碑极好,秦夫人深得其父真传,又闻秦少爷有要事需与大当家相商,故而,小凡才敢自作主张,将他们带回寨子里。”
顿了顿,他又苦笑道:“小凡已将镇上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到别的大夫。”
梁天虎听到眉头一横,道:“秦公子,并非梁某疑心太重,只是尊夫人年纪轻轻,这医术只怕…”
犹疑了一会,他沉声道:“梁某可不能拿寨子里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秦舒玉忽然发现,这梁天虎的脾性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暴戾。
他笑笑道:“大当家,在此事上,在下历来只信一句古话,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在下的内子自幼跟她父亲潜修医术,如今已有十余栽,不说青出于蓝,却也不差多少。”
赵凡帮着腔道:“大当家,秦夫人的医术,小凡已经见识过,至少能达药到病除的境界。”
许清妜虽然忖度自己的医术还算过得去,却被这两人说得就快上天,不由觉得面上发烧。
梁天虎怔着一张黑脸,道:“哦?”
赵坚看向自己的孩子,眼角的褶子忽地皱起。
梁芷寻摇摇他的手臂,娇声道:“小凡,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整天待在这寨子里,属实枯燥,劫富之类的行动,她爹又不允许她参与。
虽然这寨子里有诸多醉人的景致,但她已看得太多,哪有听故事能更令她动心。
赵凡干咳一声,道:“想必大家都了解我那结拜的二哥,他有些行为不太…”
闻言,梁天虎和赵坚都悄然别过脸去,面有讪色。
梁芷寻却直言道:“你二哥说话太粗鲁,你可不许学他。”
赵凡点头道:“所以,他今日就碰上了硬茬,被揍掉好几颗牙齿,下颚也脱臼了,人又昏死过去,好在秦夫人医术精湛,已妥善处理好二哥的伤势,否则,以目前玉田镇的状况…”
他不再说下去,因为大家都知道后果。
秦舒玉心中微微一动,这赵凡倒有几分说话的技巧,他没有直白说出方才在客栈所发生的事,既有照顾到清妜的颜面,也可避免自己和黑虎寨正事还没谈,就先多一层隔阂。
他倒是挺适合游说者这个角色。
梁芷寻皱起俏鼻,哼哼道:“活该他倒霉。”
听得赵凡所言,梁天虎看了看赵坚,对着秦舒玉笑道:“如此看来,倒是我等小瞧了尊夫人。”
赵坚也是点点头。
他们不想信外人,对赵凡却是坚信不疑,因为后者从不妄言。
许清妜如今才小声道:“那人只是模样有些惨,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处理起来,并不麻烦。”
见她如此谦虚,梁天虎再无疑虑,便拍板道:“既如此,那弟兄们的伤势,有劳秦夫人。”
随即,他给自己的女儿使了个眼色,叮嘱道:“芷寻,你先带秦夫人去医治受伤的弟兄们,记住,别让他们胡言乱语。”
梁芷寻起身道:“女儿知道,爹。”
许清妜此时也已起身,然后跟着梁芷寻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