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小院,位于秦家庄西面,距正厅约莫百丈,莲池环绕,暗香飘溢。
小院除了与正厅所在大殿一样广大,风格截然不同,正厅大殿墙外朱漆黄瓦,墙内金碧辉煌,在阳光与四壁烛灯映射之下,交相辉映,夺人眼目,令人顿生豪情。
而小院内外如一,皆是青砖灰瓦,看起来有些萧索,却不失素雅,能抚平浮躁的人心。
闲暇时刻,此地往往是庄园里修者净心凝神的绝佳去处。
走过碧波荡漾的莲池,走过绿苔爬满的青壁,一直纠缠在秦舒玉内心有关清妜与君尧的纷扰心绪,此刻终于暂时停顿下来。
他得以轻吁一口气,来到了两层青砖塔楼门前,秦家庄书楼,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核心成员,其他之人,不得靠近。
因此,守卫着圆形门口的,是两个身着青衣,修为达到灵海境二重的修者。
当然,其他秦家庄的修者如有需要,可以在月初之时,提出请求,由核心成员代为借领,月尾归还即可。
见眼神恢复了过往精光的秦舒玉到来,两名守卫立刻齐齐拱手,鸿声道:“少庄主!”
称呼已偷偷更换,他们心里门清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少主人强势归来,预示着秦家庄未来可期。
秦舒玉微笑着点头,走了进去。
书楼二层,摆放着修行入门类的书籍,还有一些名贵字画,一楼便是各类游记文学、史实著作的拓本。当然,藏着秦家庄最珍贵的灵诀、灵技、高品质兵刃还有名贵药材的暗室入口也在这一层。
秦舒玉驾轻熟路,转动一块极为普通的砚台,角落里的书架便自动挪开,地上宽三尺的四方铁板弹起。
他伸手一抬,踩着石梯,入了暗室。
暗室四周皆是光滑的石壁,石壁中间都嵌入一个铁架,铁架上则放置着一颗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在四颗夜明珠的照射下,秦卓峰已清晰看到秦舒玉下了石梯,便挥手招呼道:“玉儿,快过来,爹先帮你挑了这几样,你来试试,看看有没有称手的。”
秦舒玉加快步伐,走到秦卓峰身旁,只见那铺着兽绒皮的石桌上,刀,剑,枪,这三类的十数把兵刃已依次排开。
想来,秦卓峰也认为,自己的儿子身材瘦削,不太适合使斧头铁锤这样笨重的兵刃。
秦舒玉低头擦亮眼睛,沿着长的石桌缓缓走着,左手指尖轻轻划过这些兵刃的握把,当触及到第六把剑柄之时,忽然握紧,道:“我先试试这把剑!”
铮!
说话中,他已将剑身从剑鞘中一把抽出,清脆的剑鸣声在幽闭暗室内尤是不绝无耳。
秦舒玉缓缓抬起手臂,尖锐剑锋斜指身前的夜明珠,在如月光般照射下,剑身更为清晰地展现在他眼里。
剑身宽约两寸,通体青黑,突出的剑脊尤甚,至逐渐下凹的剑从,颜色变浅,缓缓上凸时又加深,直至剑锷,已是发白。
越是发白,剑锷则愈加锋利。
秦舒玉忍不住叹道:“好剑!”
秦卓峰点了点头,眼神中暗含得意,他笑道:“玉儿,你眼光不错,此剑名为青寒,乃是老爹足足挥锤七日,又打磨七日才堪堪炼成,你现在给其附着灵力,看是否运转通畅?”
秦舒玉点点头,旋即目光一凝,墨色的浑沦心火已至其左手指尖扑向剑格,再由剑格卷向剑身。
忽而,他目光一滞,嘴唇微张,彻底呆住了。身旁秦卓峰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他也懵了。
那乌黑火焰眼看要席卷剑峰之时,忽又退回来,竟如水滴一般缓缓凝聚,然后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呆了良久,秦舒玉才讷讷道:“这……”
他偏过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一脸疑问,火焰还是在一滴一滴往下掉。
秦卓峰回过神来,皱眉问道:“你运转灵力到剑身身上时可有滞涩感?”
秦舒玉没有回答,而是放下手臂,将剑峰指向地面,再加大了火焰催动的强度,剑身上的火势明显暴涨,然而就是包裹不住剑锋,反而是火焰滴落的速度更快了。
这种情况就像不同于秦舒玉的修者在御气时,运转不了一个完整的周天,如此一来,兵刃的使用便失去了意义。
秦舒玉仍是摇头,道:“火焰运转没问题。”
秦卓峰愣道:“这就怪了!”
说着,他转身随手拿了一柄枪递过来,道:“试试这个。”
秦舒玉点了点,将青寒剑递去,接过枪,火焰再次喷了出去,然而,结果并无变化,火焰仍然从枪头滴落下来。
秦卓峰接下来又递了刀,然后剑,枪,刀,秦舒玉又依次试完,可无一例外,全以失败而告终。
最后秦卓峰自己试了青寒剑,却一次便成功,他急得直挠头,道:“这不应该啊?”
秦舒玉垂着头,他已经麻木了,正准备放弃,想着晚上问问释心姑娘怎么回事再说时,突见他老爹一拍大腿,道:“你等等,爹还有一物给你瞧瞧。”
将刀放回兽绒上的档口,秦舒玉已见秦卓峰抱着一个冒着寒气的冰晶剑匣从内室出来。
秦舒玉帮忙将桌上的兵刃推向两边,秦卓峰小心翼翼放下剑匣,才面色慎重道:“玉儿,此剑是爹年轻时在千泽山脉深处一片怪林中所得,当初,爹的手才刚触及剑柄,眼前就仿佛陷入了一片血海,瞬间就被那滔天杀意慑晕了过去,所以,待会你拿剑之时,一有不适,便立刻撒手,明白吗?”
第一次见到他爹如此严厉,秦舒玉忙不迭点头,不敢大意。
见此,秦卓峰缓缓打开冰晶剑匣。
果不其然,剑匣才刚启封,秦舒玉已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多时,剑匣完全打开,一柄三尺长剑便映入了秦舒玉眼帘。
剑身亦是宽两寸,通体青灰,点缀零星几簇树轮状剑纹,剑脊只是微微凸起,延两侧剑从平缓下滑直至剑锷,颜色由深渐浅。
除了剑从,其它构造与青寒剑别无二致,只是,此剑周身粗略一看,还附着一层较淡的猩红光氲。
俯身细细瞧来,便会知晓,此光氲是由剑身内频频冒出细若微尘的血色气泡上浮至半寸处破裂所致,仿佛一锅沸腾的毒水不断冒出毒泡,毒泡破裂,而毒气扩散,当真瘆人!
秦卓峰又是厉声叮嘱道:“切记,不可逞强!”
秦舒玉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右手缓缓伸向那青黑剑柄,五指轻颤。
一个人内心再如何强大,当他踏足陌生的地界,而且已有人在此遇过劫难,也会觉得害怕。
指尖触及青黑剑茎,恍若突遭针刺,秦舒玉心中忍不住一沉,但他并未乘势让手指弹开,反而一把握住。
一直注视着秦舒玉的秦卓峰忽地悚然一惊,狂喊道:“玉儿,快撒手!”
他甫一甩手,欲打掉秦舒玉手里的怪剑。
秦舒玉出于本能地抽剑侧身,将将躲过,他看向自己老爹,不解道:“爹,您为何突然动手?”
秦卓峰面色怔住,道:“你没事?”
秦舒玉愣愣道:“除了开始接触那一下确有一阵心悸外,我没觉得哪里不对啊?”
说完,他还持剑挽了一手漂亮剑花,脸色如常。
见此,秦卓峰转过身去,从后面漆黑柜子里拿出一面铜镜递给秦舒玉,道:“看看你的眼睛!”
秦舒玉手腕一转收回剑身,接过铜镜一照,一双诡异的眸子在镜中显现。那漆黑如墨的瞳孔周边,缠绕了一圈如手中剑身上的猩红气氲,极其妖异。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惊讶,那瞳仁之中,又冒出一缕黑烟,竟是将那猩红气氲吸引进去,化作了一点赤红光斑。
不凑得很近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秦舒玉放下铜镜,失了魂似的,嘎声道:“那气氲被我眼中的瞳仁吸收了……”
秦卓峰干脆取下了一颗夜明珠,举到秦舒玉头顶上方,他才看清,后者的墨色瞳仁一侧果然有个红色斑点,似乎还在缓缓绕圈移动。
他看得心惊肉跳,若眼珠子在动,红斑跟着动,那这红斑最多算一粒特殊的灰尘,但眼珠子未动,它却在动,这算什么?
算一个活物,至少是开了灵智的物事进入一个活人的眼睛,世间还有比这更荒唐、更让人害怕的事吗?
这个人还是他的孩儿。
秦卓峰的手掌在秦舒玉眼前挥了挥,急问道:“玉儿,你的眼睛可有不舒服?还能看得清物事吗?”
秦舒玉骨碌碌转了一下眼珠,又瞪着眼睛扫了一下秦卓峰身后墙上的夜明珠,才道:“爹,我的眼睛很舒适……”
他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确切的道:“如果不是错觉的话,我感觉似乎看得更清楚了!”
秦卓峰怔道:“何以见得?”
秦舒玉并没直接回答,而是指向石桌后方石壁上的夜明珠,反问道:“爹,您现在能看清您身后那颗夜明珠里面有何物吗?”
秦卓峰只瞧了一眼,便摇头道:“爹只能看到一团白光。”
秦舒玉却道:“我却能看清里面是一块琥珀,这琥珀还是一只断了一根触角的夏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