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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神道设教徒自欺,大事封祀皆闹剧

当年,宰相李沆健在的时候,王旦只是个参政,西北边境正与西夏征战不休,忙起来整日顾不上吃饭。王旦异常感慨地说道,“不知何日才能安定,要是能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好了!”李沆听了,却颇不以为然地说道,“以我看,还是有点儿事好,事情多了,可以让人不生倦怠和懒惰之情。如果四方宁定,朝廷内部未必也能安宁。”王旦听了无法辩驳,心中却并不完全赞同。后来与西夏、契丹和好,边境安静了好些年,朝廷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商议,大臣们无所事事,终日闲散,王旦记着当初李沆所言,便向他说道,“如今这种局面不是很好吗?”李沆仍不以为然地说道,“眼下倒是不错,边境也暂时安定了,只怕皇帝会越来越追求奢侈安逸,难免骄矜。”王旦听了不知可否,终是觉得李沆不免杞人忧天。

从此之后,李沆时常把四方州县的旱涝贼寇等事,呈报上来,一桩桩一件件的奏明真宗皇帝。王旦见了难以理解,向李沆说道,“此等琐碎之事,难道也值得麻烦圣上吗?”李沆答道,“你这就不懂了吧!圣上现在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精力旺盛。非常有必要让他知道天下百姓生活的不易,使得他心里面有所牵挂。否则,太过舒适安逸,精力又非常旺盛,你想结果会怎样?他不免会沉迷于声色犬马,大兴土木工程,更有甚者,便是四处征伐,又或是求仙拜佛,装神弄鬼,这样更让人忧心。我已年迈,恐怕天不假年,不能眼见,而参政适当其时,只怕这事必成为你的心腹之患!”

确实,李沆颇有远见,事实证明他的担忧不是多余的。澶渊之盟以后,真宗皇帝果然迷上了“祷神弄鬼”,他倾全国之力,封泰山,祭后土,祷神祭鬼,极是劳民伤财,使大宋政治经济状况日益恶化起来。

真宗皇帝贬逐了寇准之后,仍然很不开心,一天到晚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王钦若察颜观色、揣度圣意,向他说道,“陛下为何闷闷不乐,难道还在生寇准的气吗?”“哎!爱卿不知,朕是在生自己的气啊!”王钦若装作不懂的问道,“不知陛下何出此言?”真宗皇帝答道,“澶州城下签订城下之盟,契丹人一定以为朕怕了他们,不知道背后如何耻笑朕呢!”说完了,停顿了一会儿,真宗皇帝又恨恨地说道,“朕一定要报仇雪恨,以雪前耻!爱卿可有什么良法妙策,速速说与朕知道。”王钦若善于阿谀逢迎,善于揣摸他的心意,知道真宗皇帝害怕打仗,故意向他说道,“此事何难!陛下当再启御驾,亲率三军,往讨契丹,一举灭了辽国,夺回我幽州,直如探囊取物,颇为易于。”王钦若一番话讲得慷慨激昂,英雄豪迈,真宗皇帝听了却心虚胆寒,浑身打颤。

真宗皇帝顿时如临澶州,仿佛身畔响起了胡马的嘶鸣声,眼前又浮现出了士兵战死沙场的惨状。真宗皇帝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向王钦若说道,“如今河朔初定,百姓安居乐业,安宁日子刚过了没几天,朕怎能如此狠心,让他们再陷深渊。爱卿可有他法?”王钦若听了,愈发心知肚明,向真宗皇帝说道,“天下百姓,崇尚祭祀,无不敬服鬼神。祭祀诸事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封禅,陛下不如行封禅大礼,必定能使四海臣服,八方安宁,周围各国亦必会心生仰慕之情。”真宗皇帝听了此言,觉得深合己意,顿时心中一亮,大感快慰。

所谓封禅,就是封泰山为最高的神,这是一种古老的山川之祭。后世多借此祭天,与祭坛一样,是一种祭祀活动。社首是泰山下的小山,禅社首就是在社首祭后土,此二者合称封禅。

但是封禅与祭天祀地又有非常大的区别。按照传统,只有德行泽被天下的君主才有资格进行封禅的大礼。当年,秦始皇封禅泰山,路途中为风雨所阻,未能成此大礼,反贻笑后世。反过来说,不管事实怎样,凡是行了封禅之礼的皇帝,便表明了他是有道的明君了。所以,自古以来的帝王无不看重此事。封禅之时必要刻石记功,流传后世。若不是天下太平统一,朝廷不够富足,没人敢行此大礼。

听了王钦若之言,真宗皇帝当即欢欣鼓舞、跃跃欲试,正想一口答应下来,却又听王钦若言道,“不过,还有一事。”王钦若惯耍机谋,真宗皇帝听了又是不解又是担心,只怕他所言之事难以办到,便向他问道,“不知爱卿所指何事?”王钦若慢条斯理地说道,“自古以来,若要封禅,必得天降祥瑞以昭示方能可行。”“这,这如何是好?”真宗皇帝听了颇感为难,不由得愣起了神。

原来,这祥瑞是指河出图、洛出书、醴泉涌、甘露降、芝草生、佳谷见等等各种奇闻异事,人们传说,这是上天有意识地降下这些征兆,以此表示天下的太平安定、吉祥如意。不过这些也仅仅只是传闻而已,是以真宗皇帝甚感为难。王钦若见了他的神色,心里颇为得意,抢先说道,“谁也无法预知上天何时方能降下祥瑞。所以,为了封禅,古人不免刻意去制造祥瑞,而如此做法也难免为人所知,不过最重要的是要让人们对它深信不疑,倍加推崇,并把它昭告天下,使天下百姓都以为真有其事,这事就是真的了。比如河图洛书,陛下难道真地认为象《易经》中所说的那样,有龙马从黄河水中背负出一幅图、神龟从洛水中驮出一部书来吗?其实,压根就没有这么一回事。为什么此事被传的神乎其神呢,这只不过是圣人借助于神道来教育后人而已,也就是所谓的以神道设教罢了。”

真宗皇帝听了,沉吟不语,仔细琢磨王钦若说的话,觉得确实是如此。真宗皇帝又记起《礼记》中也有“以神道设教”的话,此言的确出自圣人之口,心中方感喜慰,却又想起以自己帝王之尊,干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毕竟理不直气亦不壮,觉得很是不妥,心中发虚,却又不肯罢休。他沉思默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向王钦若说道,“如此做法,即使欺瞒得了天下的百姓,又怎能瞒得过其他的宰相王臣?他们一定能答应吗?”王钦若不以为意地答道,“这有何难?陛下尽管放心,臣告诉众人,这是陛下的旨意,岂有人敢站出来反对?”真宗皇帝不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宰相王旦向来唯唯诺诺,王钦若早已看透了他的为人。王旦知道了此事,果然是很不满意,却不敢明确表示反对,倒是真宗皇帝自己心中仍然颇为犹豫,始终难决。

一天,真宗皇帝闲来无事,来到了秘阁,恰好直学士杜镐在秘阁当值,真宗皇帝觉得他这位老儒生终究是见多识广,知识渊博,便向他问道,“古人所说河出图、洛出书究竟慢怎么一回事?”杜镐年事已高,脑筋亦不大灵光了,见皇帝突然问起此事,难解其意,只能随口就事论事地答道,“此事终是传闻,以老臣愚见,只不过是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已。”真宗皇帝见他也是如此说法,心道王钦若所说果然不假,看来圣人亦会撒谎,既然如此,朕又何必太过拘泥于细节呢!想通了此节,真宗皇帝于是心中暗暗下定了去泰山封禅的决心。

真宗皇帝虽然下了决心,他仍然担心王旦出面反对,便召王旦入宫,给他赐宴,一同钦酒。他们君臣二人,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直喝得酣畅淋漓,甚是痛快。

饮了一会儿,真宗皇帝向王旦问道,“王爱卿可知今日所饮何酒?“当然是御酒了。”王旦醉眼朦胧,随口答道。真宗皇帝听了哈哈大笑,“你这等于没说,不论朕拿什么酒来喝,都是御酒,如此简单的道理,朕何必问你?朕是问你,知不知道此酒的来历?”“哦,原来陛下是在考校微臣。此酒来历,微臣倒也略知一二。此酒原名为蒲中酒,是蒲州所产。太祖皇帝即位前,深爱此酒,即位后便将此酒作了宫中的御酒。”真宗皇帝见他说出了此酒的来历,微微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地向他说道,“爱卿以为此酒味道如何?”王旦咋了咋舌头,赞不绝口地说道,“此酒真乃酒中极品,入口平和醇厚,酒香沁人心脾,微臣已不胜酒力了,只怕今日要醉倒宫中,大大地出丑了!”真宗皇帝听闻哈哈哈笑道,“爱卿所言极是,蒲中民谣说道‘蒲中酒,快闭口。’就是说饮酒之人要懂得珍惜它的香味,莫要叫它从口中溜走了。须只从鼻中缓缓呼出,醇香缕缕,熏熏醉人,真如飘浮在云里雾里一样。”真宗皇帝一边说一边作陶醉之态,接着向王旦说道,“爱卿既然喜欢,尽管放开量畅饮就是,醉倒了,朕送你回府,另有好酒相送,爱卿可以与家人一起细细品尝。只是切记莫从口中漏了酒的真味,否则与村酿尚有何区别。切记,切记!”真宗皇帝别有深意地说道。

王旦听了,连忙叩头谢恩,回府之时,真宗皇帝果然没有食言,送了王旦一坛御酒,并命人给他送了回去。回到家里,王旦迫不及待地打开坛中封泥,却发现里面是满坛的珍珠。这些珍珠,大小均匀,皆如小指肚般大小,颜色如一,晶莹剔透,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王旦见了,先是一喜,随即不禁目瞪口呆,弄不明白,怎么御酒变作了满坛的珍珠。随后,王旦想起宴会期间,真宗皇帝屡屡提及闭口酒、闭口香等语,顿时全都明白了。原来,皇上的话另有深意,这是在贿赂他啊,显然是要他免开尊口。王旦既已明了,哪能不明哲保身,从那之后,王旦对于朝廷上的各种事情一概不发表任何意见。王旦闭口不言,其他人更不多事。张笑川见了,却按捺不住,想起寇准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所做的努力,想起龙在天不计个人得失的大忠大义。张笑川虽然明知真宗皇帝对自己颇为忌恨,刻意疏远自己,奈何道义在肩,责任为重,张笑川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去见真宗皇帝。

到了朝堂之上,张笑川朗然向真宗皇帝说道,“前时,澶渊结盟,大宋许给了辽人三十万岁币,再加上连年征战,民生凋敝,百姓负担日益加重,封禅之事,请陛下缓行!”众大臣听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心中惴惴不安。真宗皇帝听了,早已勃然变色,极是不满地说道,“朕心已决,此事休要再提!”张笑川欲要再谏,真宗皇帝当即说道,“封禅之事,若再有人谏阻,杀无赦!”张笑川张口结舌,不复能言,愣了一会儿神方退了回去。

到了大中祥符元年正月,真宗皇帝在崇政殿西侧召见王钦若、王旦等大臣,他情绪激动,略显兴奋地向众人说道,“朕的寝殿之中,帘幕账幔皆是青絁所制,即便是在白天,没有灯火和蜡烛的照明,亦是难辨各种颜色,看起来,非常模糊。去年十一月十七日,夜半时分,朕正要上床就寝,突然室中光亮四起,灯火通明。朕讶异莫名,待起身看时,只见一位神仙,头戴星冠,身着绛袍,对朕言道,‘速在正殿建一黄箓道场并做一月法事,便会为你降下天书三篇,名为《大中祥符》,天机不可泄露。’朕正要答话,那神仙已倏忽不见。朕连忙提笔将他的话记了下来。从十二月一日开始,朕每天不再进食荤腥的食物,并在朝元殿设了黄箓道场,搭起了九层彩坛,用上好的木材雕了轿子,镶上金银宝器,专盼神仙有所赐与,也好抬将回来。朕祈盼了一个多月,心里不免忧急起来,但是仍然不敢撤走。朕正盼地焦急,突然皇城司急急来报,说在左承天门南房角上有一条黄色丝帛,上端恰巧挂在房屋的鸱吻口之上,朕急忙让中使前往观看。不一会儿,中使回来奏报说‘那丝帛大约有两丈多长,中间系着一物,好似书卷一样,上面缠着三道青丝缕,打结的地方还有泥封加在上面,里面的字迹微微可辨。’朕不知这到底是何吉祥之物,诸位爱卿一同参详一番如何?”

王旦听了真宗皇帝这番言语,更想起了王钦若的话与那一坛珍珠,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故。王旦马上率先说道,“陛下自即位以来,奉祖宗至尊至孝,奉天地至诚至敬。恭己爱人,治理天下,孜孜不倦,以致四方邻国,皆来修好,溪洞诸蛮,请求归顺。如今干戈止息,岁岁五谷丰登,都是陛下辛苦治理的结果。臣等早私下议论说道,‘天道不远,对陛下功绩必有回报!’这黄帛书卷,必是上天所降,以证陛下乃明德之人,臣等向陛下道喜了。”众大臣听他说完,一起山呼万岁,叩头拜舞。前时,众大臣知道王旦对封禅之事尚有微词,不知他怎么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心中惊诧,后悔、暗恨自己行动晚了。

真宗皇帝正要率众人前往承天门奉迎天书,有人奏道,“不知天书所言何事,若众人同去,恐怕天机泄露,不如众人暂且回避,陛下率一二大臣前往即可!”真宗皇帝淡然说道,“天书中若是有指责朝廷政事之言语,朕当与众爱卿一起恭聆教诲,反思悔改;如若只是责备朕一人过失,众爱卿应当督促朕纠正,这些都应该让大家知晓才是啊!为何反要掩盖起来呢?”众大臣一听,有的暗挑大拇指,“真是一个深明道理的君主啊!”有的人更大呼出来,“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只有王钦若与王旦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王钦若善会掩饰,他面色恭谨严肃,行若无事;王旦却是一脸的不自在,心里有愧亦有苦,不能言说。

到了承天门,众大臣和真宗皇帝一同烧香祭拜苍天。随后,命内侍周怀政、皇甫继明爬上屋顶,取下天书,交给了王旦。王旦跪倒在地,接了天书,手捧过顶,敬献给真宗皇帝。真宗皇帝再祭拜苍天,方接过天书,放置在那顶用珍珠宝器装饰的木轿之中,与宰相王旦一起步行为前导,引导天书前行,连平时那柄不离身侧的黄盖伞也不用了,其他的一些礼节也尽皆免去。

众人一直把天书接引到了朝元殿摆下的黄箓道场中,由知枢密院陈尧叟亲自启封。众人则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黄帛卷轴,难以猜测其中是什么东西。如果说众人都相信天书的话,那未免太小看天下众多的人士了。因为其中的绝大多数人是不相信这些的。只是见天子、宰相、知枢密院事都一本正经,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众大臣混迹官场日久,见风使舵的本事原是基本修为,有谁敢去戳这个马蜂窝,自找苦吃,甚或是自寻死路。贤良方正之士亦要审时度势,才好说话。若于此时出言谏阻,让真宗皇帝下不了台,岂不是徒自取祸、自寻死路。所以,朝中大臣哪个不是十分恭谨,明哲保身,默不作声。张笑川早已对真宗皇帝所为失望透顶,心中忍不住“嘿嘿”冷笑,也只能冷眼旁观,看着一幕幕闹剧上演。

陈尧叟小心翼翼地将黄帛从书卷上解下,又除去泥封、丝结,高高举起,献给了真宗皇帝。只见黄帛上有数行文字,写的内容是: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大意是说:赵匡胤受命于上天,在宋城兴起,做了皇帝,如今正传位于赵恒手中(真宗皇帝即位后新改的名字),赵恒居守皇帝神器,正道行事,并能世代相传,共七百世,九九大位(皇帝之位)不会颠覆。

真宗皇帝跪在了地上,双手郑重其事地接过了书卷,命右谏大夫、翰林学士晁迥宣读。晁迥这个人也极有个性和胆量,他跪在了地上,向真宗皇帝启奏到,“请陛下恕罪,臣识字有限,人世间的书都没有读完,又岂能识得天书?还是请陛下另择高明吧!”在这种时刻,竟然站出来一个不怕死的,众人不禁暗暗佩服晁迥的勇气,张笑川也暗自偷笑,真宗皇帝却早已被气得咬牙切齿。只是在今天这种日子,实在不便发火,只好强自忍住,仍由陈尧叟宣读天书罢了。

众大臣听着陈尧叟念那天书,语气像是《诗经》中的《洪范》篇,又像是老子所作《道德经》,并没有什么新鲜的花样,只不过是一些歌功颂德、满篇吹捧真宗皇帝的华丽词藻而已。陈尧叟宣读完毕,真宗皇帝仍跪着接过书卷,用丝帛包好,放入金匮之中。众大臣由王旦率领在崇政殿祝贺,接着真宗皇帝设宴招待群臣,祭告天地、社稷、宗庙;大赦天下、给群臣加官进爵,各有赏赐;把当年年号改为“大中祥符”;自二月一日起,京城百姓,赐酺五日;又将发现天书的左承门改名承天祥符;朝中特设了天书仪卫扶持使的官号等等,轰轰烈烈地封禅准备活动忙活了好一阵子。

在这期间,百姓得以聚众饮酒,不加罪责;官府、军营、手工业作坊工人停工休假,教坊乐队和京城钧容值班的艺人当街演出节目。大费周章之后,“天降祥瑞”这台大戏,在王钦若与真宗皇帝的联手导演下,终告成功。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此后,普天下的地方官皆争相向朝廷报告祥瑞。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亦不乏胆大之人。龙图阁侍制孙呎又是其一,他对真宗皇帝言道,“孔夫子说:天何言哉,日月行焉,四时序焉。果然天是不会说道的,它以日月运行,四季交替,来体现它的意志。话都不会说,当然更不会写书,怎么会有天书出现呢?”真宗皇帝听了哑口无言,不能作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真宗皇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自欺并欺人。

在王钦若等人的授意下,当年十月,兖州地方绅耆父老,一千二百八十七人,来到京城,联名请求封禅。接着,各地赴京应试的举子,又在兖州进士孔谓的倡议之下,组织了八百六十四人恳切上书,请求封禅。王旦更率领文武百官、诸军将校,以及州县官员、蕃落头人等共二万四千三百七十人,先后五次上书请奏,请真宗皇帝行封禅大礼。

真宗皇帝简选官员,分派任务,确定路线,修桥铺路,训练仪仗,封禅的准备工作大规模开展起来。土木工程、制造仪仗、器物、随从食用、犒赏,以及各种祭祀,每一项都有很大的一笔开支。所以,自古以来的有识之士都反对封禅,认为这是一项极其劳民伤财、荒诞不经的活动。荒诞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劳民伤财,增加百姓各方面的负担。

假装以示体恤百姓,真宗皇帝下令沿途不许建行宫,这当然只是官家说的面子话而已。真若不建行宫,真宗皇帝又住在哪里?再说了,这么大的活动,岂能少了阿谀逢迎之人。关于行宫,州县当然照建不误。建行宫须用筒瓦,转运使请求由京城运给。真宗皇帝批示道,“运送筒瓦太过麻烦,一律改用普通的板瓦。”即使用板瓦修建,亦是从京城运来,相隔千里之远。每隔三五十里修建一座行宫,可想费用如何。地方官员当然乐此不疲,怎不趁此机会大捞特捞一把。他们以建行宫为由,占用民田、林木,奴役百姓。此外还有祭坛、祠庙等建筑,花费也令人瞠目结舌。

一切准备就绪,真宗皇帝从京都启程赶往泰山。这一日,天还没有亮,随行大臣和抬天书的仪仗队都在乾元门外排队等候,由特定的官员把“天书”从宫中请出来,到了乾元门前放入玉辂之中。黄麾仗、前后鼓吹以及道士组成的仪仗队有数千人之多,他们列着整齐的队伍,行到了乾元殿前,随行大臣拜请御驾启程。

不一会儿,真宗皇帝从殿内走了出来。只见他头戴通天冠,衣穿绛纱袍,威风凛凛,好不认真。真宗皇帝登上了特制的大辇之后,仪仗队吹吹打打,出宫而去。御街两旁围观的百姓早已人山人海,他们虽然生长在皇城根下,何曾见过如此大的排场,这比看一台大戏有趣多了。

数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向前进发,一路之上,王钦若等人更是不断地上报各种吉祥的兆头。一会儿说泰山芝草丛生,一会儿说黄河上游雨多而不泛滥,泰山顶上更是涌起了五彩的祥云。真宗皇帝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却仍然喜不自胜。

到了泰山,车辇太过沉重,亲随士兵前拖后顶,一涌而上,人多力量大,簇拥着把真宗皇帝抬上山去。真宗皇帝带着大队人马到了山顶,换上了平时穿的靴袍,改乘步辇。只带着少数几个人上山而去。从山根到山顶,每两步一个士兵,长达几十里的登山道路更被装饰成了华丽的彩绣长街。

先是在山顶的祭坛上祭昊天上帝,并用太祖、太宗的灵位配合祭祀。仪卫使手捧天书,站立在上帝牌位的左方。真宗皇帝身穿兖服,戴冕旒,祭奠礼。由摄中书侍郎周起宣读玉牒、玉册上的文字。读毕,真宗皇帝喝了福酒。然后,摄中书令王旦下拜祈祷说:“上天赐给圣上统一大计,周而复始,永远延续。”祭罢,将玉册、玉牒各放入玉匮、金匮之中,封妥。再由王旦放入石匣之中,太尉冯拯抱到坛下,由将作监官员率领工役把它埋好。

真宗皇帝看着他们完成,回到山上的临时住所,早有司天监来报,说有祥云绕坛,宰相王旦亲率大臣前来祝贺,山上和山下的人员一起齐声欢呼,声音响彻山谷,真是气势非凡。接下来,又在社首山祭了土地神皇地祇,仪式与祭昊上帝相同。社首山并不甚高,真宗皇帝身穿袍靴,步行上山。臣僚们一再请求真宗皇帝乘坐步辇。真宗皇帝执意不肯,向众人说道,“祭祀是要去拜见神灵,前方不远就要与神灵会面,朕怎能再装模作样地乘辇而行?”众人听了才不再恳求,真宗皇帝也不过是说得冠冕堂皇而已,他难道装模作样还少吗?

祭祀完毕,命人将盛装玉牒、玉册的石匣掩埋好,司天监又报说,有紫气绕坛,黄气绕天书,不一而足。随后,又命人在山下释放了各地方贡献的珍禽异兽,真宗皇帝才回去休憩。

接下来,真宗皇帝开始接受随从和群臣的朝贺。不仅文武百官,还有皇亲国戚,四方使臣,蕃客父老,僧尼道士等各界人士都前来祝贺。真宗皇帝当即宣布大赦和赏例:即使一般大赦都不会赦免的重刑罪犯,也一律赦免;文武百官都加官晋级获得封赏;又免了一些夏秋税和屋税。准备启程回到都城,从那一天起,真宗皇帝恢复了日常的饮食,不再像祭祀和封禅时那样吃斋饭了。真宗皇帝召见了王旦等随从大臣,一面发给他们紫花绒袍等衣物,一面抚谕道,“自出京以来,众爱卿与朕一起吃素斋,异常辛苦。如今祭祀已毕,大家可以尽情享用荤腥了。”王旦等人一边口中唯唯诺诺地应着,一边跪倒拜谢。只有知枢密院事马知节秉性粗直,不肯和他们一样去附和,他在一旁说道,“陛下不必如此挂念臣等,吃素斋的只有陛下一人而已。臣等来时都带了不少牛肉、猪肉,一起吃了素斋,私下里再吃肉食,吃素斋不过是做做样子!”“啊!”真宗皇帝听了颇为吃惊,众大臣既惊且惧,深怕真宗皇帝大发雷霆之怒,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果真如此吗?”真宗皇帝向众人问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张笑川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实在可笑,又不能真笑出来,强自忍住。王旦等人见没有办法抵赖,只好招认了。真宗皇帝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指了指众人,想发火却没有发出来。此事既欺骗了君主,又怠慢了神灵,按照律例的条款,应当把众人斩首示众。可是,真宗皇帝自己不是也偷偷开荤戒吗?身为皇帝,他原以为做得聪明、隐蔽,把群臣都瞒住了。谁知道群臣也都和他存了一样的心思。幸好,大家都在互相欺骗,好在谁也没有吃亏。真宗皇帝又怎舍得把众大臣一一杀头,那样一来,还有谁陪着他做这些欺天瞒地的荒唐之事。真宗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能和众大臣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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