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雪一直在旁边摇扇子,听到这句,开口道:“神祖只叫我们管理有限事务,这件,恐怕违反天意。”
李烨赶忙说道:“今日祭神祖,正是为了此事,我已经请求神祖成全。神祖乃天下万物之保护神,七主此举是保护百姓,合情合理,神祖定会答应。”
霁雪无语,转头看向祈岁。祈岁皱眉想了想,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万不能轻易决定,容我们想想。你先起来。”说着又去扶李烨。
“好吧,七主可以住在宫里,出入自由,没有任何限制。我静候佳音。”
吃完饭李烨去处理政务,几人在宫殿里走了走觉得无聊,便决定出去散散心。刚从宫门出来,离开李烨的视线范围,乾曜就忍不住抱怨道:“都说了不要来不要来,你们偏不听,看看现在惹了多大一个麻烦,阿祈你说,怎么办吧!”
祈岁自顾自往前走,不理他,倒是宛昼出来打圆场。“若是能解救百姓,也是好事一件,此行也是有意义的。”
乾曜立刻反驳道:“你该不会想帮他们吧?荒谬!”
“神祖当初为了帮凡人整顿天下才创造七神,我们身为七神后人,帮凡人保家卫国,怎么能算荒谬?”槿涧不服气地反击。
“凡人就会舞刀弄枪,我们随便一出手就死伤一大片,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有什么好打的?你怎么知道李烨只是想击退敌军,之后呢,他看到这么容易就能胜利难道不动一点入侵别国的心思?你们女的就是心思单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乾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槿涧气得背过脸去,不想再跟他说话。
霁雪打开扇子插到他们中间。“好了好了,别吵了,外人的事还没解决自家就闹起来,像个什么样子。”然后回头看向祈岁,“你怎么想的?”
祈岁并没有回答,反而凝神盯着不远处一道雪白的身影。霁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行色诡异的女子,戴着白纱斗笠,行走间似乎带起清风。
“舞桐?”霁雪皱起眉,条件反射地追了过去,那人拐进一条小巷,失去踪影。
祈岁跟了过去,问道:“舞桐是谁?你勾搭的新妹妹?”
霁雪笑着打哈哈,想糊弄过去,只是祈岁不给他这个机会,一针见血地说到:“她是凡人吧?霁雪,你少给自己找麻烦。”
霁雪皱起眉头刚想说点什么替自己开脱,就觉得有人拽自己衣摆,低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露出一口乳牙,甜甜地微笑,奶声奶气地喊自己:“花神,花神。”霁雪诧异地睁大眼,祈岁站在旁边,一时也无措。
“宝丫头,你在干什么?”一个少妇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分开她握着霁雪衣摆的小手。
小女孩见妈妈来了,转头对她高兴地喊道:“娘,花神,花神。”
“胡说什么呢?”少妇训完孩子抬头准备向霁雪道歉,却在看到他眉心红艳桃的花痣和垂到地面的长发后,吃惊地张大嘴,难以置信地说:“花神!”下一秒便拉着小女孩跪了下来,虔诚地磕头。“花神现身了!花神现身了!”
她的呼喊引来很多行人,大家看这几人明显与众不同,都围过来好奇地打量。突然人群里有一个高喊:“七神显灵了!我在祭坛看到过,他们就是七神!”说完率先跪了下去,其他人见此情形也纷纷跟着跪下,一时间呼声不绝于耳。
祈岁没见过这阵势,慌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们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而淳朴的百姓表达内心敬仰之情的方式就只有跪拜,当然不会听话地站起来,他们认为那样是对神明的不敬。祈岁劝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反而都开始许愿。
“七神啊,保佑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吧!”
“七神,我闺女怀胎十月,将要临盆,请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我刚买了一家店面,请七神保佑我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一个年迈的老太太泣不成声,抱住祈岁的腿,哭着说:“老妇年已八十,儿子被征去打仗,五年没有回来,儿媳体弱多病,孙儿尚小不能独活,求七神让战争早日结束,保佑我儿平安回来,让老妇死前见他一面……”
这样一喊,突然多出很多人也跟着喊让战争结束让丈夫儿子回来之类的,霁雪看向祈岁,无声地询问。百姓心之所向,被他们奉作神明无所不能的我们,能放任不管吗。
乾曜面表火爆内心柔软,见一群白发苍苍步履蹒跚衣衫褴褛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哭天喊地,早就受不了,眼睛一红,喊了出来:“放心,我们七神一定让他们平安回家,让你们早日团圆!”
祈岁闻声大喝:“乾曜!你怎么如此草率!”
乾曜委屈地看向他,百姓见祈岁不答应,哭声立刻变大,甚至有人把额头磕出血来。垣已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槿涧跟着求情,“祈哥哥,先答应吧,不然会出人命的。”宛昼也是一副恳求的神色。
见他们如此,祈岁也不好再说狠话,只得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们便是。老人家,快起来。”
祈岁说着弯腰把老爷爷扶起来,看到他满脸鲜血,眉头不禁皱得紧紧的。自己失去了魂父,再也不能感受到父爱,而这位老人为了儿子舍命相求……“老人家,您家在哪里,我们送您回去。槿涧,去买点药,回来给老人包扎。”
槿涧点点头,脚尖一件,凌空飞了出去。宛昼急忙把还跪着的众人拉起来,“都起来吧,我们答应了。”
众人千恩万谢,等一行人往老汉家走去,才渐渐散开。
老汉带着七人辗转几条街,最后停在一座大府宅前,朱红色的牌匾上写着将军府三个字,门旁站着两排铁甲钢盔的士兵。
老汉回头解释道:“这座府宅是振国大将军的,我在府上看门,如今将军在西南与浮滕国打仗,小少爷最近遭遇不幸,大小姐常年在外,只有夫人住在这里。”
士兵见他领了几个陌生人,上来询问。“来者何人?”
老汉赶忙推开他的长枪。“这几位是七神后人,圣上祭祀神祖专门请来的,这次现身是为了帮助我们打败敌军,万万不可冒犯。”
士兵闻言疑惑地打量众人几眼,觉得确实不似凡人,可最近事故频发,又不敢轻易放人进去,只好让另一位士兵禀告夫人,再做决定。
老汉歉意地朝七人笑笑,祈岁安慰地摇摇头。
过了没多久,一位妇人被十几名小厮侍女包围着走了出来,虽然刻意衣着朴素,却也掩盖不了一身贵气。她看了看几人,赶忙命士兵放行。“下人眼拙,不识几位大神,还请七神不要怪罪,快快请进。”
祈岁笑了笑,跟着她走进大门,其他六人也跟了上来。
来到大堂,几位刚坐下,茶水也刚沏好,将军夫人突然跪在地上,一脸恳求之色。“七神在上,请受我一拜。”说完俯身叩头,掷地有声。
六人面面相觑,只有祈岁尚能淡定,问道:“夫人有事尽可以讲,不必如此多礼。”
将军夫人抬起头,已经满脸泪痕。“现在国家处于多事之秋,将军他征战在外,九死一生。我儿不幸遇害,悲痛欲绝,却怕他知道后心神不宁而出事,所以至今隐瞒。这个家由我一个妇道人家咬牙支撑,再苦再痛也会扛下去,只要将军他活着,能杀敌报国。但我毕竟也只是一个女子,恳求七神保将军平安!”
祈岁叹口气。“生死有命,夫人看开些才好。我也想答应夫人,让将军一生平安,只是……还请夫人体谅我,有些事,强求不得。”
“这样说,将军是有生命危险了?”
“恕我不能直言。”祈岁俯身把哭到四肢无力的将军夫人拉了起来,“夫人,将军早已把生死与国家连在一起,只要国在,他就在。即便是死,也死得值得。没有悲剧就没有悲壮,没有悲壮就没有崇高。人生是伟大的,因为有白发,有诀别,有无可奈何的失落。”
将军夫人一脸悲伤,神容瞬间苍老了很多。“我老了,那些激昂慷慨的事已经不能打动我。现在想要的,不过是让他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
祈岁放开她的手臂,眼睛里一片看透的苍凉。“夫人,活着,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活着这个词,其实是一种挣扎,一种在苦难中的挣扎。”
将军夫人错愕地看着他,眼神呆呆的,似在思考这句话里深刻的含义。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侍女,“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只觉一片白纱扬起,轻盈飘进来一人,从头到脚,莫不是洁白如雪。
她摘下戴在头上的斗笠,走到将军夫人面前,侧身屈膝问安。“夫人,我回来了。”光看背影,就觉得清丽绝秀,亭亭若出水白莲。
将军夫人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爱怜地说到:“桐儿回来了,一路奔波,可累了?”
旁边座上,霁雪、灵竹、流云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异口同声地说:“舞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