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身穿火红色大袍的人走了过来,衣衫猎猎,像是灼烧的火焰。气流变得滚烫,在高温下逐渐凝滞。空气都仿佛被煮沸,氤氲而模糊,不住地震荡。
一道火光从山顶岩石后喷出,火花跳跃,落在地上噼啪作响,草地被灼烧出无数个窟窿。
风族人露出惊恐的神色,纷纷卷起披风挡在脸前,不停地往流云所在的高台后退,排列出守卫的阵势。
流云放在栏杆上的手握得紧紧的,骨节分明。因为愤怒而灵力暴动,长发尽数飞起,与青色披风裹在一处,笔直地斜刺在空中。
灵竹从未见流云这般生气,一时不敢上前询问。但片刻之后,她的疑惑就解开了。
一只赤红色龙爪攀上山崖,随后露出卷曲的龙须。赤焰龙如一团火般一跃而起,流畅蜿蜒如河的身姿呈现在众人眼前。
它嘶嘶地喘着气,灼热的气流从鼻孔冒出。目光霸道而倨傲,不屑地掠过众人,停留在远处同它一样巨大的水麒麟身上。
水麒麟也是被追捧惯了,突然被这样的视线盯着,心里顿时恼火。一股强大的水流自它口中喷出,直冲赤焰龙。赤焰龙毫不退缩,张口迎面吐了颗硕大的火球。火球与水流相撞,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灵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看着浓厚的水雾包围中的,那两个庞大的神兽。
流云盛怒地皱眉,双手一抬,疾风迅起,仿佛拳击般的力量,一下打到了水麒麟和赤焰龙身上。两兽身体摇晃了阵,便相继倒地,一个激起千层浪花,一个掀起无穷烟尘。
火水两族人见自家神兽差点闯了祸,自知理亏,便跑出处理之后的事。风族人解除警报,各自回到位置上。
见局势控制住了,流云深深吐了口气,转身回到座位上。
灵竹盘腿坐回他身边,侧头问到:“以前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事啊?”
流云无奈地点头,道:“槿涧小孩子脾气,爱闹腾。乾曜宠她,所以跟着他胡闹。自从槿涧当上水主,我每年生日,都会来这么一出,屡教不改。”
灵竹看着他苦恼的样子,或许是幸灾乐祸,只是想笑,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忍得嘴角抽搐。
“想笑就笑好了,霁雪和祈岁每年都会拿这个嘲笑我,连冰山脸垣已都会微微翘起嘴角,我早就习惯了。”流云扶着额头,神情沮丧,像是放任自流。
“哪有,我只是觉得神兽那么厉害,却被你一下子打倒了,那么弱不禁风,反差太大了而已。”灵竹安慰他说。
流云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你呀你呀,总是能逗我开心。”
北辰和傅恒站在台下,见流云恢复平时和善的样子,便舒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侍女走过来在流云和灵竹的杯子里倒满清酒,流云端起酒杯,站起身,道:“祝我风族风华益盛,万载永存!”而后扬袖一口吞下清酒,气势如虹,凌越河山。
“祝我风族风华益盛,万载永存!”众人双手举杯,高声齐呼,然后均仰头,一口喝光杯中酒。
酒宴正式开始,花族舞姬水袖翩跹,丝竹声悠扬间,觥筹交错。
气氛正酣,突然有人站起身,望向高台,逗乐般地喊道:“各族都送礼物来了,却如何单单不见灵族的呢?”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灵主送来的礼物可是最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另一个人也站起来,隔着几张大桌子,回喊道。
第一个人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却假装不懂,请教道:“哦,那有劳兄台指教!”
第二个人回身看了看众多的风族人,问:“大家说,这独一无二最珍贵的礼物是什么?”
“灵族幼主!”众人举起酒杯,起哄欢呼。
“灵主送这么宝贝的幼主来,是为了什么?”
“风妃!”众人乐陶陶地笑着,眼角带着酒意。
“好!”第二个人豪气地拍拍手,“大家跟我一起喊,风妃!风妃!”
下面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红绸彩带被气流鼓成波浪。灵竹没见过这阵势,顿时慌了神。
身后的侍女抿嘴笑着,道:“幼主,您今天能来,族人都特别高兴呢。这是不是代表着,灵族终于愿意把我们的风妃嫁过来了?”
“我……”灵竹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求救地看向流云,却见他也正以询问的神色看着自己。
“可以再等等么?”灵竹听到自己没底气的声音。
流云不语,转头默默喝酒,也不理会下面的欢呼声。
高台上陷入沉寂,底下的众人起哄了一阵,见气氛不大对头,慢慢地安静下去。
北辰见流云神色异常,便站出来打圆场。“好事多磨,百年的大树,千年的灵芝,越好的东西就越急不得!来来,咱们继续喝酒,今天是个好日子!都乐起来!”
族人也配合,纷纷举起酒杯,丝竹声又响起,舞女也继续起舞,气氛又活跃起来。只是流云一直冷冷的,不笑也不说话,只一杯杯地喝酒,那表情无所谓得像在喝水。
下午宴席结束,流云去降盈殿请安加辞行。
“明天一早就要走?这么急?”汀苒正准备和光族人一起去看看栖梧凤,听他这么说,心里一凉不禁兴致大减。
归庭劝道:“茗湖之约在即,提前一日上路,时间已经有些赶了。”
“可他常年在外,这一走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汀苒还是不悦。
流云惭愧地抿起嘴角,道:“风母,等事情结束,孩儿自当孝顺于膝前。”
汀苒瞥了眼灵竹,意有所指地说:“只有你可不够。”
灵竹故意装不懂,道:“如果闷了的话,我也可以陪您。”
“好了,自古忠孝难以两全,你就别难为孩子们了。”说着,归庭把她往外推。“不是说想看栖梧凤么,快些去吧!”
“就是你好人,我是恶人!”汀苒不满地抱怨了句,便被光族人搀着往后院走去。
归庭看她走远,叹口气,抚着胡须,幽幽开口:“你风母也是老了,心里寂寞,所以总想让你们这些小字辈呆在眼前。但你们总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们能理解,不强求。”
“风父……”流云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抬手打断。
“我们理解你们,但你们也要多体谅些老人。天下大事我们不操心了,也只能想想儿孙满堂。并且二十岁天劫……”话语一顿,归庭担忧的眼神落在流云肩头。“云儿,你总该心里有数的。”
流云低下头。“我会考虑,还请风父风母不要过虑。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退下了。”
说完流云就拉着灵竹往殿门外走,归庭站在原地,神色颇为无奈。
云禅宫,小窗轩敞,窗外微云淡月,海棠铺绣,梨花飘雪。
灵竹抱膝坐在地上,看着对面那个伏案的青色身影。
从降盈殿回来后,流云就一直在看公文,暗黄色的文书积累了一个多月,摞在桌案上像两座山。灯烛摇晃,流云盘腿席地而坐,幽暗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又是一封文书阅毕,流云用朱砂小楷细细地批复好,放到左手边,待要从右边那座山里拿出一封新文书时,却被灵竹按下了手。
“云哥哥,”灵竹跪在桌案前,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谈谈。”
流云从她手下抽出手来,取一封文书放在面前,低头继续耐心地阅读。
灵竹垂眸看了眼,直接一把抽走,加大音量喊道:“公文都放反了,就不要再假装淡定了!”
流云被识破,塌下肩膀,吐口气问道:“你要谈什么?”
“天劫,告诉我天劫是怎么回事?”
流云往后一靠,淡然地说:“过了二十岁,神族人头发长速便大幅减慢,也就是灵力很难再增强。为了督促正主不断提升自身修为,每位正主十几岁即位后,在二十岁时,便要经历天劫,也就是二十道天雷。灵力越强的人,受伤越轻,过弱的人,则有可能丧命。”
“那你的灵力呢?会受什么程度的伤?”灵竹焦急地问。
流云轻笑。“没事,会有些皮肉之伤罢了。”
“你的一些永远是别人的很多!你总是自己强撑……”灵竹绕过桌案,坐到他腿边,握住他的衣袖,问:“怎样才能帮到你?”
流云神色却突然疏远起来,他拉开灵竹的手,漠然道:“不需要你帮忙。”
“但你这样我们更担心!”灵竹不依不饶,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流云沉默了阵,见她坚持,便问:“你真要帮我?”
灵竹点头。
“你知道该怎么帮我么?”流云侧过头,柳条般得眼睛细细地眯着。他解开披风,柔顺的长发如瀑般倾泻在浅灰色的衣衫上。
灵竹觉得有点怪,但还是坚决地说道:“无论什么,只要能帮到你就好了。”
“那好,”流云唇边掠过一抹笑意,“你不要后悔。”
疾风扑过,大殿门和木窗碰地一声被关上,案边红烛也陡然熄灭,殿内陷入一片黑暗。
灵竹只觉一股力量迎面扑来,后背撞上冰硬的地板,呼吸间热流交错。流云的眼睛掩盖在几绺青丝后,在暗处眸光闪烁,璀璨夺目。
腰上传来手掌厚实而温热的触感,灵竹身体一颤,厉声问道:“流云!你做什么!”
“今日是我十九岁华诞,你是灵族送来的礼物,”流云不顾及灵竹抵在他胸前的手,身体越压越低,平日里温和的声音带上一丝诱惑。“你说,我要做什么?我的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