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山觉得话题很沉重,想气氛缓和一下,说道:“写遗书是借口,你该不会是想给你男朋友写信吧?”
“我还没男朋友呢。”
“不会吧,你这么年轻漂亮会没男朋友?”
黄阿姨在一旁看着,颇有些不以为然。因为这肖护士相貌平平,着实跟漂亮扯不上关系,也难怪这胖得跟小山似的医生会这么说,毕竟人家是重症病人,谁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说两句好听的宽宽心罢了。
肖护士笑了笑,摇头说道:“不说这个了,你给我纸笔吧,我真的想写点什么,不一定是遗书。”
听她这么说,朱山也就有了借口,说道:“那可以呀,写点别的诗歌散文,有句话叫做‘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于远方。’”
说着,他很快取来了纸笔给了肖护士,并帮她把床摇了起来,能够斜靠着。
肖护士带着无创呼吸机,艰难的呼吸着,把纸垫在弯曲起来的膝盖上,一笔一画的开始写了起来。
黄阿姨在一旁看着,她发现肖护士写着写着掉眼泪,时不时的擦一下。让黄阿姨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忍不住说道:“闺女,你就别写那些难受的了,本来就难受了,这时候要多给自己一些鼓励。你写那些只会在心里面暗示你自己不行了,那你就会真的不行的,这时候你只有拼命的告诉自己你还行,你才能够真正坚持下去。”
那护士眨了眨泪眼,冲着黄阿姨勉强笑了,点点头:“谢谢你阿姨,我没有写遗书,我在写日记。我想把我住院的这些经历记下来,也许以后等我病好了是一段怀念,甚至还可以把它发到网上去,让大家都看看。”
“这样啊,这倒是个好主意哦!可以鼓励自己。对了,那你的日记里头可千万别忘了把我说的话也记进去,别忘了提阿姨的名字,我姓黄,你就说黄阿姨都够了,咱们俩是病床的邻居,嘿嘿。”
这黄阿姨自来熟,一个劲跟那护士说话,想引开她的注意力让她快乐起来。她不相信那护士在写的是日记,写日记一般是不会边哭边写的,遗书的可能性更大,写到伤心处才会哭泣。
………………
戴云阳坚持了十二小时才换岗下来。
他感觉自己要崩溃了。这跟正常值班的十二小时根本没法比,这是穿戴二级防护不吃不喝坚持的十二小时,已经达到了生理极限了。
出来第一奔厕所,第二奔吃水、盒饭,第三奔床。
最让人崩溃的是轮班并不固定,有时是白天下班,有时是半夜下班,这样使他生活处于极度混乱状态。前面是白天睡觉,现在又变成夜里睡觉。
这天下班,戴云阳换了隔离服离开医院,他坚持没有吃护士站的盒饭,只喝了整整一瓶矿泉水,然后离开了医院。
他对盒饭已经腻味了,想到医院门口的小吃店去吃一个香喷喷的热擀面,武汉的特产,他馋这一口好久了。
戴云阳在小面馆点了面。正等面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居然是母亲打过来的,有些疑惑,母亲怎么半夜给自己打电话?会不会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赶紧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母亲平静的声音:“云阳啊,你下班了?”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戴云阳的心才放下来,如果有什么意外,母亲绝对不会这么说话的。赶紧说道:“是呀,你怎么知道我下班?我的班都不准时的。”
“打到你们医院的值班室去了,他们说帮我查一下,我跟他们说了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说,他们这才给我查了你的值班表,说你下班的时间。我才知道你刚刚下班。对了,我听新闻,感觉武汉疫情很严重啊,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我这儿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啊,大家都还正常的,该干啥干啥。”
“你别骗妈了。如果不严重,国家卫生委会连着派专家组吗?新闻会接二连三的报道吗?妈又不是老糊涂了。”
“是有那么点紧张,不过没关系,我们是医生嘛,习惯了。”
“你在负责哪一块啊?还是急诊内科吗?晚上还要接诊病人。”
“对呀,妈,放心,我现在老老实实待在诊室里看病,看完病回家睡觉,又没啥事,平时我也从来不出去。”
就在这时,胖子朱山也是同一个时刻下班,凑巧了他也想出来吃碗面。一下见到了戴云阳,扯着嗓门说道:“戴医生你也在这啊,唉,重症隔离病房真不是人呆的,咱们管的15床,病人连着死了三个了,现在这个小护士只怕也保不住。我还真担心我会不会成他们后面一个?我最近老咳嗽,查了核酸又是阴性,肺部CT也还行,可我怎么就老觉得胸口痛呢,呼吸也困难,妈的不会中招了没检查出来吧?”
“如果我中招了,你可得跟院里面说一声,追认我为烈士。咱们重症监护病房的医护,我觉得抗疫成功之后都应该记功授奖,咱们可是拿着命在拼呢……!”
戴云阳没想到他居然会冒出这么一串来,赶紧要捂手机已经来不及了,手机那边戴云阳的母亲听得真真的。急声说道:“云阳,你在重症隔离病区啊!你怎么到那去了?那个是最危险的地方。你不是说你在门诊吗?你怎么骗妈呀?”
朱山这才明白戴云阳在给家人打电话,但是还没有告诉家人他在危险的重症隔离病房,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朱山知道自己捅了篓子。惶恐的吐了吐舌头,指着外面说道:“我不吃了,我回去睡觉了。”
说着,逃也似的消失在了黑夜中。
戴云阳赶紧给母亲解释说道:“我没事,你别瞎想,我们同事乱说的,我是在急诊门诊的。”
“你别骗妈了,妈一个电话就能查清楚你到底在哪?你怎么跑去重症隔离病房啊?你可是咱家唯一的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爸后半辈子指望谁呢?”